糙汉的厨娘小媳妇 第93章 陋室终成忆

周师傅和雷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姜芷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压在肩头。三天，七十二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沙漏里的沙，无情地流逝，指向那个令人恐惧的终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巨大的紧迫感中抽离出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每一个决定，每一步行动，都必须冷静、再冷静。她快速收拾好摊车，推着它，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向了镇东头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巷子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木匠铺，老师傅姓鲁，手艺精湛，为人也厚道。姜芷之前定做小推车和一些厨具时与他打过交道。

铺子里，鲁师傅正叼着旱烟袋，眯着眼打磨一块木板，刨花散落一地，满是松木的香气。

“鲁师傅。”姜芷轻声打招呼。

鲁师傅抬起头，看到是姜芷，脸上露出些笑意：“是赵家媳妇啊，怎么，家伙什又不好使了？”

姜芷摇摇头，走上前，压低声音：“鲁师傅，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见识广，可听说过老鸦口那边，除了那伙山匪，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说法？比如，有没有什么小路，是寻常人不太知道的？”

鲁师傅闻言，抽烟的动作顿住了，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仔细看了姜芷一眼，叹了口气：“赵家媳妇，是为了重山那小子的事吧？”

姜芷没有否认，只是恳切地看着他。

鲁师傅磕了磕烟袋锅，沉吟道：“老鸦口那地方，邪性。官道就那一条，易守难攻。小路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早年有几个老猎户踩出过几条兽道，险得很，几乎就是贴着悬崖边，别说人了，山羊走着都费劲。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荒草灌木早就长满了，能不能找到路都两说。”

一丝希望的光芒在姜芷眼中闪过。有路就好，再险，也比正面强攻有希望！

“鲁师傅，您还大概记得那些路在哪个方位吗？或者，认识还知道那些路的老猎户吗？”

鲁师傅摇摇头：“方位记不清了，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至于老猎户……唉，不是搬走了，就是都不在了。现在镇上，怕是没人知道了。”他看着姜芷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镇西头有个姓孙的哑巴，他爹以前好像是个好猎手，就住在老鸦口山脚下。那哑巴性子孤拐，不爱跟人打交道，但或许从他那儿能问出点啥？当然，我也只是瞎猜，做不得准。”

孙哑巴……姜芷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去试试。

“多谢鲁师傅！”姜芷真诚地道谢，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想塞过去。

鲁师傅却摆摆手，把铜板推了回来，神色有些复杂：“拿着吧，都不容易。重山那孩子……是条汉子，可惜了。你们……唉，小心些。”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姜芷离开。

离开木匠铺，姜芷的心绪更加沉重。鲁师傅的话印证了老鸦口的凶险，但也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决定立刻去镇西头找那个孙哑巴。

镇西比东头更显破败，住户也稀疏。姜芷打听了好几个人，才在一处几乎半塌的土坯房前，找到了正在门口晒太阳的孙哑巴。那是个干瘦黝黑的中年人，眼神浑浊，对姜芷的到来毫无反应。

姜芷尝试着用手比划，询问老鸦口和小路的事情。孙哑巴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偶尔发出几声含糊的“啊啊”声，根本无法交流。

姜芷没有放弃，她想起包袱里还有两块早上没卖完的炊饼，便拿出来，递到孙哑巴面前。孙哑巴的眼睛亮了一下，一把抓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等他吃完，姜芷又继续比划，甚至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简陋的地形图。孙哑巴看着地上的图画，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波动。他盯着图画看了很久，突然站起身，走进摇摇欲坠的屋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姜芷。

姜芷疑惑地接过，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已经发黄、边缘破损的兽皮。兽皮上用黑炭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标记，像是一张极其简陋的地图。其中一个标记，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乌鸦头。

是老鸦口的地图！这张简陋的兽皮上，除了那条明显的官道，旁边确实还有一条极其细微、几乎看不清的曲折线路，蜿蜒着通向乌鸦头标记的后方！

姜芷的心狂跳起来，她指着那条细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孙哑巴。孙哑巴“啊啊”了两声，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做了个攀爬和非常危险的手势。

“谢谢！谢谢你！”姜芷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只能连连鞠躬。她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铜板都掏出来，塞到孙哑巴手里，孙哑巴却没有接，只是摆摆手，又坐回门口，恢复了那副漠然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姜芷紧紧攥着那张珍贵的兽皮地图，如同攥着救命的稻草。她不敢耽搁，立刻赶回家中。

院子里依旧冷清。她闩好门，迫不及待地在炕上将地图铺开，就着窗户透进的光线仔细研究。地图画得十分粗糙，很多地方只是象征性的线条，但那条隐秘小路的走向大致清晰，确实是从官道一侧的密林切入，绕过主峰，从极其险峻的后山方向接近山寨所在的位置。

这无疑是一条险路，但也是唯一的奇兵之路！

有了地图，下一步就是如何利用这条路线。硬闯肯定不行，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而且是身手好、信得过的人手。周师傅联络的老兄弟，加上雷虎这些年轻镖师，或许能凑出一些人。但力量依然悬殊。

姜芷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老鸦口山寨的位置。强攻不行，智取……该如何智取？

放火？制造混乱？下药？一个个念头闪过，又被她否定。山寨必然戒备森严，这些常规手段成功的几率太低，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她的手指停在了地图上一个标记着水源符号的地方，那似乎是一条流经山寨附近的小溪。水……所有人的生存根本。如果能从水源上做文章……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姜芷的脑海！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仔细推演下去，却发现这或许是唯一有可能以弱胜强、出奇制胜的办法！

但这个计划太冒险，需要周密的安排，更需要一种……特殊的东西。而那东西，恰好是她可能拥有的！

姜芷猛地站起身，走到屋角，打开那个装着杂物的旧木箱。她记得刚穿越来时，在整理原主留下的可怜行李时，似乎见过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黑乎乎、不起眼的植物块茎。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她，这是一种深山里罕见的植物，名叫“醉鱼藤”，毒性猛烈，少量使用能使人麻痹，过量则能致命。山民有时会用它来药鱼。

当时她觉得这东西危险，便小心包好塞在了箱底。现在，它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她快速翻找，果然在箱底摸到了那个小布包。打开一看，三颗干瘪的、形似何首乌的块茎静静躺在那里。就是它！

姜芷的心跳得飞快。用毒，这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手段。但此时此刻，为了救赵重山，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利用手头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她仔细回忆着“醉鱼藤”的特性，盘算着剂量和用法。必须精确控制，既要达到让山寨守卫失去战斗力的效果，又要尽量避免闹出人命，否则后患无穷。

她将“醉鱼藤”小心收好，然后开始准备其他东西。干净的布条，烧酒，还有她之前为应对意外而准备的一些止血草药。她不知道赵重山伤得有多重，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当她将一切可能用到的物品打成一个紧凑的包袱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将小院染上一层悲壮的色彩。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伴随着雷虎压低的声音：“嫂子！嫂子开门！是我们！”

姜芷心中一凛，快步走过去打开门。门外不止雷虎，周师傅也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容精悍、眼神沉稳的中年汉子，看气质便是镖局里的好手。

“周师傅，雷兄弟，快请进！”姜芷侧身让进几人，迅速闩上门。

“赵家媳妇，情况有变！”周师傅脸色铁青，进门便道，甚至来不及寒暄，“我们安排在威远镖局外的眼线传回消息，阎老七那个王八蛋，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似乎察觉我们在暗中活动！他把期限又提前了一天！明天！明天日落之前，若不见我们解散镖局交出契约，他们就……就要在山寨前，当众……处决重山，以立威！”

如同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姜芷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雷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嫂子！”

姜芷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她站直身体，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们这是要逼我们自乱阵脚，甚至逼我们今晚就去送死！”周师傅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颤抖，“时间太紧了！我们原本联络的人手，最快也要明晚才能聚齐！现在……现在根本来不及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所有人淹没。提前一天，打乱了他们所有的部署，将本就渺茫的希望，彻底掐灭。

雷虎和另外两个汉子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眶通红，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姜芷却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扫过周师傅、雷虎和那两位陌生的镖师，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来得及。”

三人猛地看向她。

姜芷走到炕边，拿起那张兽皮地图，在众人面前铺开，手指点在那条隐秘的小路上：“我找到了一条可能通往山寨后山的小路。虽然险峻，但或许能避开正面防守。”

接着，她拿出那个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醉鱼藤”块茎，将自己的计划，用最简洁清晰的语言，快速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不需要很多人。我们需要的是精锐，是敢于冒险、身手敏捷、并且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人数贵精不贵多。我们的目标不是强攻山寨，而是利用这条小路潜入后山，寻找机会，在他们的水源里做手脚，制造混乱，然后趁乱救人！”

姜芷的目光灼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时间提前，确实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也可能让敌人放松警惕！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敢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提前发动袭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周师傅死死盯着地图，又看看姜芷手中那不起眼的毒草，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好一个釜底抽薪，出其不意！赵家媳妇，你这脑袋瓜子，比我们这些老江湖还灵光！就这么干！”

他看向身后那两位中年汉子：“老陈，老李，你俩是我过命的兄弟，身手也是局里顶尖的！加上虎子，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咱们五个人，够不够干他娘的一票？！”

老陈和老李对视一眼，重重抱拳，异口同声：“但凭周师傅（大哥）吩咐！救赵头，万死不辞！”

雷虎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嫂子！我们都听你的！”

“不，”姜芷摇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论江湖经验，临阵对敌，我一窍不通。具体的行动，必须由周师傅您来指挥。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这张地图，和这点微末的用毒知识。我会把路线和‘醉鱼藤’的用法详细告诉大家。如何潜入，如何动手，如何接应，全凭周师傅安排。”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绝不外行指挥内行。她的价值在于提供信息和奇策，而真正的执行，必须依靠周师傅这样的老江湖。

周师傅深深看了姜芷一眼，不再推辞，重重点头：“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详细推演！虎子，你立刻去准备夜行和攀岩的装备，要最好的！老陈，你去弄些干粮和清水！老李，你负责警戒，确保我们这里绝对安全！”

三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小小的院落，顿时充满了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油灯下，周师傅、姜芷、雷虎三人头碰着头，围着那张简陋的地图，压低声音，激烈地讨论着每一个细节：何时出发？如何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在哪里使用“醉鱼藤”？得手后如何发出信号？从哪条路线撤退？遇到各种突发情况如何应对？

姜芷尽可能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醉鱼藤”起效的时间、症状，以及解药的简易制法（用甘草和绿豆急煎）。周师傅则根据自己丰富的经验，不断补充和修正行动方案。

当一切大致商定，已是月上中天。

周师傅看着姜芷，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赵家媳妇，你就留在家中，等我们的消息。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没能回来……”

“没有万一！”姜芷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周师傅和刚刚返回的老陈、老李，“你们一定要回来，带着重山，一起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回家吃饭！”

“家”这个字，让在场所有铁打的汉子，心头都是一热。

周师傅哈哈一笑，豪气顿生：“好！就冲你这句话，老子也要把重山那小子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虎子，检查装备，一刻钟后出发！”

姜芷将准备好的包袱递给雷虎，里面是她准备的药品和那块“醉鱼藤”块茎。她送他们到院门口。

夜色深沉，寒风刺骨。四个身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子尽头。

姜芷关上院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灶房是冷的，卧房是冷的，那颗悬着的心，更是冰冷到了极点。

这一次，不再是等待消息。而是将所有的希望，连同她自己的命运，都寄托在了那四个奔赴龙潭虎穴的身影上。

她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轮凄冷的弯月。这个他们亲手建立、刚刚有了欢声笑语的家，这个承载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初温暖记忆的陋室，今夜，或许真的将成为永远的回忆。

是迎来新生，还是彻底坠入黑暗，答案将在黎明前揭晓。

陋室依旧，炊烟已冷。唯有信念，在寒夜中如星火般，顽强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