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几声约定好的、模仿夜枭的啼鸣穿透镇国公府厚重的院墙,落入守夜人的耳中。早已在门房假寐的墨痕骤然睁眼,身形如鬼魅般滑入夜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返回内院,在陆寒州书房紧闭的门外,以指节叩出三短一长的暗号。
书房内,烛火通明。陆寒州与陆沉星几乎同时抬头,目光撞在一起,无需言语,都明白了那暗号的含义——人,到了。
没有欢呼,没有松懈,空气反而因这最终拼图的到位而愈发凝滞。陆寒州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对陆沉星道:“你去内院,告知你母亲,让她按计划准备。我去前厅见墨痕。”
“是,父亲。”陆沉星应声而起,步伐沉稳,但微微加速的心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快步穿过回廊,敲响了母亲卧室的门。
沈清辞显然也未曾深眠,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她穿着整齐的常服,发髻一丝不苟,只有眼底淡淡的血丝显示出她的等待与焦虑。看到儿子,她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母亲,墨痕叔叔回来了,‘客人’平安抵达‘丙字货栈’。”陆沉星压低声音,清晰地汇报。
沈清辞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但那光芒只一瞬便被她强行压下,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她没有多问细节,而是立刻转身,对候在身后的春桃和秋菊下达了一连串简洁的指令:“春桃,去小厨房,将备好的三日份的干粮、清水和伤药打包装箱,要快。秋菊,你去将我妆匣底层那几张银票和那包碎金子取来,再备两套不起眼的粗布衣裳。”
她的指令清晰、迅速,没有半分迟疑。整个内院在她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悄然运转,却又保持着外表的绝对平静。陆沉星站在一旁,看着母亲镇定自若地指挥若定,心中那份因大事将临而产生的最后一丝浮躁,也渐渐沉淀下来。母亲的冷静,是最好的稳定剂。
前厅里,陆寒州听着墨痕的低声禀报。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其中一路疑兵确实遭遇了不明身份的“山匪”拦截,发生了小规模冲突,幸得有惊无险;真正护送关键证人的队伍则利用沈清辞提供的隐秘路线和漕运掩护,成功避开了大部分盘查,只是在入京的最后一道水门,遇到了比往常严格数倍的搜查,最终是靠着伪装成运送腌菜的商船,将证人藏于密封的菜缸夹层中,才侥幸过关。
“顾家的网,撒得很开。”墨痕最后总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冷冽,“他们对证人入京,似乎有所察觉。”
“无妨。”陆寒州语气平静,“既然人已到京,进了我们的地盘,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中。按星星之前议定的方案,后日清晨,由‘影十一’去大理寺投递状纸与部分证物副本。你亲自负责货栈守卫,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证人,包括三司派来核验的人,也需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下进行。”
“是!”墨痕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中,去安排后续事宜。
当陆寒州回到内院时,沈清辞已将一切准备就绪。两个看似普通的行李箱笼放在廊下,里面是足以支撑数日潜伏的物资。她没有询问具体过程,只是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递给陆寒州,轻声道:“都安排好了。”
陆寒州接过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看着妻子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异常平静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伸手,轻轻握了握沈清辞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天,镇国公府依旧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仿佛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府内核心的几人却知道,一场无声的惊雷已经炸响。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等待,都已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陆沉星的生活节奏依旧,读书、练武、与父亲推演,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评估,似乎在判断他是否真的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而他自己,在经历了最初的激动后,心绪反而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状态。
他不再去反复思考庭审的细节,而是开始静坐,在脑海中模拟各种突发状况下的应对。对方是否会当庭发难?主审官是否会偏袒?证人面对压力是否会临时改口?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变数,都作为一种“常态”来接受,并思考着在最坏的情况下,如何利用规则、利用言辞、利用现场的气氛,来扭转局面。
这种心态的转变,意味着他不再将希望完全寄托于计划的顺利,而是开始真正依靠自身的能力和应变来面对未知。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成长,从“知”到“行”,从“依赖”到“担当”。
沈清辞则进入了最后的查漏补缺阶段。她反复检查着为证人准备的物资是否齐全,确认“丙字货栈”周围的暗哨是否就位,推敲着“影十一”前往大理寺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盘问。她甚至考虑到了庭审当日,府内是否需要加强戒备,以防有人狗急跳墙,前来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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