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门廊下,堆着半人高的贺礼。红绸裹着的锦盒、烫金的拜帖,在秋阳下晃得人眼晕,却没人有心思拆。前来道贺的官员笑着说 “陆小公子忠勇可嘉”,眼神里却藏着几分试探 —— 皇觉寺的事传得越广,这满门的风光,就越像悬在头顶的剑。
沈清辞站在二楼回廊,看着底下往来的车马,手里捏着块绣帕,指尖把丝线绞得变了形。风裹着落叶吹过来,带着透骨的凉,她忽然想起昨夜陆寒州下朝时的样子 —— 朝服下摆沾着宫门前的霜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连喝了三杯热茶,手都没暖过来。
书房里,陆寒州把朝服挂在衣架上,铜扣撞着木架,发出轻响。“今日陛下没提皇觉寺,也没问漕运案。” 他坐在椅上,指尖摩挲着御案赐的砚台,声音低沉,“只问了两件事 —— 北境边军的冬衣够不够,还有我当年在黑山练兵时,熟不熟悉当地的地形民情。”
沈清辞心里 “咯噔” 一下,快步走过去:“陛下这是…… 在敲打你?”
“是敲打,也是试探。” 陆寒州抬眼,眸色沉得像深潭,“他在提醒我,陆家的根在北境,兵权是他给的。星星救了五皇子,名声太盛,再加上我手里的权,他怕了。”
正说着,墨痕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脸色难看:“爷,外面传得越来越不像话了。有人说…… 北境的兵,只认您的令牌,不认圣旨;还有人翻出黑山矿场的旧事,说您当年平乱快,是因为跟当地的势力有勾结。”
“顾家的手笔。” 陆寒州捏着纸条,指节泛白,“他们不找星星的麻烦了,改打我的主意 —— 帝王最忌兵权旁落,这些流言,是要在陛下心里种刺。”
三日后,内侍传旨,召陆寒州入宫。御书房里,檀香绕着龙纹柱转,皇帝靠在软榻上,手里翻着本《资治通鉴》,眼神却没落在纸上。
“陆卿来了。” 皇帝放下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朕听说,沉星那孩子在皇觉寺,反应很快,跟你当年在北境救驾时,倒有几分像。”
陆寒州躬身坐下,腰杆却挺得直:“陛下谬赞,小儿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当不得‘忠勇’二字。护着殿下,是臣的本分。”
皇帝笑了笑,端起茶杯,热气裹着茶香飘过来,却没暖意。“本能最见真心啊。” 他啜了口茶,目光忽然落在陆寒州身上,“去年冬天,有几个北境老兵,给你送了干菇野味,是吗?”
陆寒州心里一紧,后背瞬间沁出薄汗。他面上依旧平静:“是退役的老卒,感念臣当年没苛待他们。臣已按市价折了银子,让他们带回给家人了。北境的兵,忠的是陛下,是大胤,不是臣。”
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放下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陆卿不用慌,朕就是随口问问。你治军严,将士服你,是好事。只是…… 树大招风,你父子如今都这么出挑,往后行事,得更谨慎些。”
“臣谨记陛下教诲。” 陆寒州深深躬身,额头几乎碰到地面 —— 他知道,这话是警告,再往前一步,就是 “功高震主” 的罪名。
回到府中,陆寒州把御书房的对话一说,沈清辞的脸瞬间白了:“顾家这招太毒了,他们不直接动手,只在陛下耳边吹风,让陛下自己疑我们。”
“现在只能以退为进。” 陆寒州走到舆图前,指尖在 “京畿” 和 “北境” 之间画了条线,“我打算上书,把京畿卫戍里管钱粮、管人事的差事,让出去一部分 —— 不是核心兵权,是容易引人说闲话的活。另外,我想请旨去北境巡查,年关快到了,正好查冬衣储备。”
沈清辞一愣:“你要离京?”
“离京好。” 陆寒州点头,眼神里有无奈,也有决断,“我不在帝都,能避避风头,也让陛下看看,我没恋栈权位。星星那边,你让他告假,别去宫学了,就在府里读书,或者去京郊的庄园住几天 —— 他现在太惹眼,得藏一藏。”
沈清辞明白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点头应下。当晚,她就跟陆沉星说了,少年虽没多问,却懂事地把宫学的书收了起来,只留下《孙子兵法》和《大明律》,说要在府里好好琢磨。
然而,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宫里就出了变故。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内侍就骑着快马赶来,声音带着慌:“镇国公!陛下昨夜读奏折时受了寒,病倒了!虽不重,但得静养,朝政暂由太子监国,内阁大臣帮忙打理!”
陆寒州猛地站起来,心里咯噔一下 —— 皇帝病中上书请辞,太刻意了,搞不好会被说成 “趁君之病,谋己之利”。他只能暂时按下计划,让人备好参汤,准备入宫探病。
可更糟的还在后面。当天下午,光禄寺少卿的夫人来 “探病”,说是 “听闻陆小公子在皇觉寺受了惊,来送点安神的香丸”。她坐在花厅里,手里捏着茶杯,眼神总往窗外飘,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顾相昨天入宫侍疾了,跟陛下聊了好久才出来,脸色沉得很 —— 怕是陛下病中,还在忧心朝中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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