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锋芒与沉寂之后的沉淀,在陆沉星身上催生出一种更为内敛而坚实的力量。他不再仅仅是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也不再仅仅是埋头于具体事务的实践,而是开始尝试将二者融会贯通,形成属于自己的一套观察、分析、决策的思维框架。
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不再事无巨细地为他规划每一步,而是更多地扮演起“诘问者”与“共鸣板”的角色,推动他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
这日,陆沉星将一份关于京中几处情报节点人员轮换与备份联络点的调整方案呈给沈清辞审阅。这份方案是他基于之前学习的“区隔”原则以及对现有节点运行状况的观察后独立草拟的,考虑到了人员疲劳、暴露风险以及突发状况下的应急衔接。
沈清辞仔细翻阅后,没有立刻评价方案本身,而是提了一个问题:“星星,你设定这个新的备用联络点,依据是什么?为何选在城东的‘李记杂货铺’,而不是之前备选的城北‘张氏车行’?”
陆沉星显然对此有过深思熟虑,立刻答道:“回母亲,主要有三点考量。其一,李记杂货铺临近京畿卫戍东营的换防路径,虽不直接接触,但便于观察军营非战时的人员物资流动,这是张氏车行不具备的隐性价值。其二,李记的老板是北境退下来的老兵,对父亲心存感激,忠诚度经受过考验,且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不易引人注意。其三,杂货铺客流成分比车行更杂,更利于我们的人以采买为由头进行联络,不易被锁定。”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不仅考虑了情报网络本身的安全与效率,还兼顾了节点的附加价值和人员特质,显露出一种超越具体事务的、更为系统化的布局思维。
“很好。”沈清辞眼中露出赞许,“能看到节点除传递消息外的附加价值,并能将人员背景与位置特性结合考量,你的思虑愈发周全了。这份方案,原则上我同意,细节上……”她提笔在几处做了细微的标记,“这几处人员交接的时间窗口可以再压缩半日,减少空档期。备用暗号可以再增加一组与节气相关的,更不易被破解。你去修改后,便可交由墨痕执行。”
陆沉星仔细记下母亲的修改意见,心中并无被指正的不快,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母亲总能在他思虑的基础上,点出那些他尚未察觉的细微破绽,或是提供更精妙的思路,这让他受益匪浅。
除了情报网络的管理,陆沉星也开始接触一些更为复杂的家族人脉维系。这日,一位与陆家有旧、但近年往来渐疏的世交家族长辈做寿。按照常理,陆家需派人前往祝寿,但派谁去,送什么礼,却颇有讲究。
“这位陈老大人,曾与你祖父同袍,性子耿直,近年来因不满朝中某些风气,颇有些韬光养晦之意。他与顾家素无往来,但也因此对之前卷入风波的我陆家,态度有些微妙。”沈清辞将情况告知陆沉星,“依你之见,此番祝寿,当如何处置?”
陆沉星沉吟起来。这并非简单的礼尚往来,涉及到对一位中立且态度微妙的旧交的重新维系。过于热络,可能引人注目,也未必能讨得好;过于冷淡,则可能彻底断了这份香火情。
他回想起母亲处理与安国公夫人关系时的分寸感,又结合自己对这位陈老大人性情的了解(母亲之前给他看过相关卷宗),思索片刻后道:“母亲,陈老大人重情义,更重气节。我们若送重礼,反显得俗气,可能让他以为我们有意攀附或彰显财力。若只按常礼派人送去,又显得生分。”
他顿了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父亲不便亲自前往,可否由孩儿代父前往祝寿?礼物也不必贵重,听闻陈老大人酷爱书法,尤喜前朝一位不慕荣利的隐士书家的字。母亲库中是否藏有那位书家的碑拓或摹本?即便不是真迹,一份精心准备的拓本,附上父亲亲笔所书的祝寿信,信中只叙旧情,不论朝局,或许更能投其所好,也显得郑重而有心意。”
沈清辞听着,眼中讶异与欣慰交织。儿子不仅考虑到了礼物的轻重,更考虑到了对方的性情喜好与当下的政治敏感性,甚至想到了由他代父前往这一既能显示尊重又不至于太过扎眼的方式,连同父亲亲笔信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谓面面俱到,心思缜密。
“你考虑得很周全。”沈清辞肯定道,“就按你说的办。我那里确实有一份品相不错的《归去来兮辞》拓本,是那位书家的风格。我让你父亲晚间便写封信。届时,你代父前往,言行举止,一如宫中,谦和守礼即可。”
事情就此定下。陆沉星代表陆家前往陈府祝寿,他得体的谈吐、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那份恰到好处的“心意”,果然赢得了陈老大人的好感,老人拉着他说了许久的话,言语间对陆寒州多有勉励,对陆家的处境也透露出几分理解与同情。这次拜访,虽未能立刻将陈老大人拉入陆家阵营,却成功地重新温热了这份旧谊,为未来可能的互动留下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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