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最深处,阴冷刺骨,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墨汁。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高处那个巴掌大的通风口,投下的一缕微弱天光,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映出地面上常年不干的湿痕和斑驳的霉点。
空气中弥漫着稻草腐烂的酸臭、隐约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味道。
顾长渊被沉重的玄铁镣铐锁住了手脚,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冰冷的石墙。他背靠着潮湿滑腻的墙壁,试图挺直那曾经在朝堂上永远笔直的脊梁。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他懂。
他在心里预演过各种酷刑——沾盐的鞭笞、烧红的烙铁、夹碎指骨的夹棍,乃至更残酷的凌迟。他自信凭借数十年宦海沉浮磨砺出的意志,能够扛过**的极致痛苦,即便最终难免一死,也要维持住一代权相、士林领袖最后的体面与风骨,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悲情而非狼狈的身影。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预想中的提审、拷问、用刑,统统没有到来。
狱卒送来的饭食甚至算不上苛待,清清淡淡的糙米饭,一碟不见油星的咸菜,却能勉强果腹。
没有斥骂,没有拷打,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厚厚的茧,将他紧紧包裹。
这种未知的、漫长的等待,比直接的痛苦更让人心焦意乱,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刃迟迟不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他的神经。
“萧烬……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顾长渊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的低语。
他不怕硬碰硬的较量,阴谋阳谋,他自认不输于人。可如今这局面,这死寂,完全琢磨不透那位性情手段已然大变的年轻帝王的心思。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直到第三天,牢门外终于传来了不同于狱卒的、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不是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行刑官,而是一个面白无须、身形瘦小、捧着一个紫檀木锦盒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牢门外。
“顾大人。”小太监的声音尖细平稳,脸上如同戴了一张面具,没有任何表情。
他将那锦盒小心翼翼地通过粗壮铁栏杆之间的缝隙递了进来,“陛下有旨,此物赐予顾大人,请大人务必日日观摩,夜夜研读,细心体会,不得有误。”
顾长渊心中一凛,沉寂的心脏猛地加速跳动。
终于来了吗?
是鸩酒?
是白绫?
还是更隐秘的毒药?
萧烬终究还是要动手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冰冷空气,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伸出带着镣铐、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不算沉重的锦盒。
令他意外的是,那小太监并未立刻离开,反而从身后跟着的小火者手中接过一个小马扎,在牢门外寻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安然坐了下来,双手拢在袖中,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要长期监工的架势。
顾长渊心中疑窦更深。他狐疑地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锦盒冰凉的表面,终于,缓缓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白玉瓶、丈二白绫,或者任何看起来能致命的东西。只有一本装帧……极其怪异、甚至可以说是花哨的册子。封面是某种硬质彩纸,底色是扎眼的亮蓝色,上面用极其夸张飘逸、还带着金色描边的字体,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帅府风华录:美男鉴赏与品析指南》
“???”
顾长渊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猛地一黑,差点以为自己因饥饿和压力产生了幻觉。他猛地将册子合上,用力闭了闭眼,再猛地打开——那几个刺眼荒唐的大字依旧清晰地印在那里,如同鬼画符般嘲笑着他的认知。他颤抖着,几乎是屏住呼吸,翻开了内页。
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凌墨的画像!并非朝堂之上身着官服、神色肃穆的官像,而是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矫健的身形,墨发高束,眼神冷冽如寒潭深冰,嘴角紧抿。画像旁,还用鲜艳的朱笔写着一行批注:“冰山酷哥型,眼神杀威力无穷,安全感爆棚,建议搭配黑色系服饰‘食用’,风味更佳。”
第二页,是苏瑾瑜。一袭月白青衫,手持书卷,唇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温雅笑意,眼神清澈。旁边批注:“温润医仙型,治愈系笑容暖人心扉,手指绝美堪比玉雕,专业靠谱,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第三页,王铁柱。画像竟是赤膊上身(虽是画作,却肌肉线条分明),古铜色的皮肤汗珠淋漓,正在演练拳法,气势彪悍。批注写道:“狂野硬汉型,力量感MAX,忠犬属性点满,适合各种体力活,你值得拥有。”
第四页,李文渊。身着儒衫,头戴纶巾,于竹下挥毫泼墨,眉目疏朗,气质沉静。批注云:“儒雅智囊型,腹有诗书气自华,智商担当,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后面还有帅府其他一些稍有姿色的侍卫、文吏的画像,各有“人设标签”,什么“阳光健气少年”、“忧郁贵公子风”、“痞帅校霸范儿”……琳琅满目,不一而足。每一幅画像都力求形神兼备,旁边的批注文字更是极尽“品鉴”之能事,用语之轻浮、之露骨、之匪夷所思,完全彻底地颠覆了顾长渊几十年来寒窗苦读、秉持的“君子重德不重色”、“人物品评当以才德为先”的所有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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