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梁山兵马退去已整两月。
春耕的汗水尚在额前未干,黑风隘寨墙内外的土地犹散发着新翻泥土的腥气。然则喘息未定,一波更汹涌、更庞杂的人潮,便如决堤之水,裹挟着乱世中特有的绝望与渺茫希冀,将这座新兴的山寨推至前所未有的危机关口。
寨门之外,乌泱泱的人群已麇集逾两千之众!扶老携幼,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中却燃烧着投奔生路的炽热。加之寨中原有近三千五百口,黑风隘总人口竟在旬日之间,骤增至五千五百余!这数目,已远超寻常州府治所,俨然一座山中小城。管理之艰、生存之压,如泰山压顶,海啸扑面,令人窒息。
然则压力亦是动力,绝境最催急智。是夜,议事堂内牛油巨烛高烧,火光跃动,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气氛凝重如铁。
“人口暴增,固是危局,然亦是天赐之机!”我肃然立于堂中,指尖重重落在摊于长案上的简陋舆图,点向代表黑风隘山谷的墨线,“坐吃山空,唯有死路一条。当此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策——倾尽全力,开源求生!今有开源六策,诸君静听,即刻施行!”
众人精神皆是一振,目光灼灼看来。
“其一,狩猎之事,关乎肉食皮毛,乃眼前急务。”我环视众人,“着即扩充狩猎队至三百人,分作三班,昼夜不停,深入西山老林!非但要猎取寻常兽类,更须设法活捉怀崽母兽及健康幼崽——野猪、麂鹿、山羊优先,速送养殖场驯养!此为长久肉食、皮革之源,不可轻忽!”
栾廷玉捻须沉吟,随即颔首:“某即日遴选善射勇健之卒,由老猎户带领,分班进山。”
“其二,农事乃立身之本,万不可废!”我续道,“即刻组织所有能动弹之新丁壮妇,由孙头、张嫂等老农统带,借这仲春最后时机,见缝插针,将垦荒范围全力向北、向东扩展,第一期目标四万亩!在今年六月中旬必须完成,第二期目标开荒至十五万余亩,在今年年底完成,人员使用优先考虑,前期城防军和预备军参加开荒,争取在四月初增加两万亩。坡地、谷地,但有一抔土,便垦一亩田!抢种粟、黍、薯蓣等耐贫瘠之物,聊以充饥。”
孙头颤巍巍起身,老眼却放光:“姑娘放心!老汉拼了这把骨头,也定教那些生荒长出粮食来!”
“其三,”我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孙小妹,这丫头经数月历练,已脱去稚气,目光沉静,“养殖诸事,着尔统筹。即刻扩建所有禽畜窝棚,大量储备干草、秕谷、菜叶。待赵三兄弟换回母畜母禽,我要见寨中鸡鸭成群,猪羊满圈,兔鹿繁衍!”
孙小妹肃然一礼,声音清脆:“小妹领命!必不辱命!”
“其四,”我指尖点向舆图上那道代表河流的蓝线,“水中自有粮仓。着即加派人手,于河中下网设罾,广捕鱼虾。更要在河道平缓处筑坝围堰,开挖鱼塘,面积须扩至三百亩!试行分塘养鲤、鲫、草鲩,活水活鱼,亦是活肉活粮!”
“其五,”我看向因屡次外出交易而肤色黝黑的赵三,语气决然,“商队护卫再添一百精锐,下次出行,携我寨所产皮毛、山珍、陶器乃至富余兵刃,不惜代价,优先换购粮种、各类母畜母禽活口,以及盐、布、硫磺、硝石等紧要物资!可用次等兵甲、乃至缴获之金银交换!切记,活种与硫磺硝石,重于金银珠玉!”
赵三抱拳,声如洪钟:“某必竭尽全力,多换活物良种回来!”
“其六,”最后,我看向沈括、栾廷玉与猴子,一字一顿,“此策关乎长远。沈先生、教师,着尔等精选熟悉山情、胆大心细之人,组成三支精锐勘察小队。一路向西,深入云雾山脉;一路向北,探查老君岭余脉;一路向东北,沿暗河溯源。不仅要探明路径、规避险地,更要仔细勘察,寻找露天矿脉——尤其是铁、铜、硫磺、硝石、盐、石灰,乃至可作燃料的煤炭踪迹!同时,稳定充沛之水源,亦为勘察要务!此乃我寨未来强盛之根基,万不可失!”
这开源六策,几乎将黑风隘现有的人力物力逼至极限,却也勾勒出一幅前所未有、立体而生猛的生存拓展图景:从狩猎采集到畜牧养殖,从垦荒农耕到水产渔业,从内部挖潜到外向贸易,直至谋划那关乎命脉的矿产资源与稳定水源。每一策皆直指当前最紧迫的生存需求,亦为将来的强盛埋下深根。
沈括闻言,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拱手道:“当家所虑,深谋远虑,直指根本。矿脉犹如筋骨,水源便是血脉。括虽不才,于山川地脉、矿物辨识略知一二,愿亲率一队,往西探查。”
栾廷玉重重点头,慨然道:“正当如此!某与沈先生各领一队,猴子兄弟另领一队,三路并进,详加勘探!既要寻矿找水,亦须摸清深山险隘、隐秘路径,以备不虞之需。”
赵三、孙头、孙小妹等人亦肃然领命,眼中燃起昂扬斗志,仿佛面前重重困难,皆成了亟待攀越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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