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山的夜,浓得化不开。我们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亡命奔逃,身后的追兵如同附骨之疽,马蹄声和隐约的呼喝时远时近,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催逼着每一个人榨干最后一丝力气。荆棘刮破了衣袍,碎石硌伤了脚底,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但没人敢停下。
我紧跟着栾廷玉矫健的背影,日月双刀在奔跑中不断磕碰着腿侧,带来冰凉的触感。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衣衫,又被山风冻得冰凉。王英像一头死猪,被两名庄客粗暴地拖拽着,发出断续的呜咽和咒骂。
“前面……快到黑松岭了!”李教头喘着粗气,低声道。
栾廷玉没有回头,只是打了个急促的手势,队伍立刻调整方向,钻进一条更为隐蔽、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狭小山路。又艰难跋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位于山腰背风面的隐蔽平台,乱石嶙峋,但足以容纳我们这百余人暂时歇脚。平台边缘,可见下方深邃的峡谷和远处模糊的平原轮廓。
“在此休整!熄灭火把,放出警戒哨,三里外!”栾廷玉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手下的人立刻闻声散开,执行命令,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我们扈家庄的人则显得有些狼狈,不少人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连续的战斗和逃亡,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我强撑着站定,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庄客,心中沉重。野猪林一战的收获——几袋珍贵的粮食和一些兵器——被胡乱堆放在地中央,旁边是垂头丧气的王英和几个俘虏。胜利的喜悦早已被逃亡的惊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我对李教头吩咐道,声音沙哑。我们自己也有几人受了轻伤,需要尽快处理。
我走到平台边缘,望向梁山追兵可能来袭的方向。夜色茫茫,除了风声,一片死寂。张清的骑兵似乎没有追入深山,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心中的疑虑,如同这夜色,越来越浓。
栾廷玉走了过来,与我并肩而立,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山。“暂时安全了。”他淡淡道。
“张清为何没有追进来?”我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是地形不利,还是……别的原因?”
栾廷玉侧头看了我一眼,黑暗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三娘以为呢?”
“我以为,教师在山外的‘耳目’,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用。”我迎上他的目光,语带深意。张清的出现太巧,退去也太快,若无人暗中阻滞或传递假消息,难以解释。
栾廷玉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置可否:“梁山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宋江吴用要立威,也要权衡损耗。经此一挫,他们短期内会更谨慎。”
他避重就轻,但我已得到部分答案。他在梁山内部的影响力,恐怕远超我的估计。这既是依仗,也是极大的隐患。
“王英如何处置?”我换了个话题。那个矮子被捆得像粽子,扔在角落,正用怨毒的目光偷偷瞄着我们。
“一枚棋子。”栾廷玉语气冷漠,“可用以交换物资,或探听消息。暂时留着。”
我点点头,这与我想法一致。杀了王英容易,但价值远不如活着大。
这时,李教头过来汇报:“姑娘,清点完毕。我们折了五个弟兄,伤十一人。缴获粮食约三十石,兵器甲胄五十余件,还有一些金银。”
三十石粮食,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是救命粮,但也支撑不了多久。我走到那堆物资前,抓起一把小米,颗粒粗糙,却散发着生命的味道。我们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如今成了被梁山重点追剿的目标,困守在这荒山野岭。
“教师,”我转向栾廷玉,“接下来有何打算?此地并非久留之所。”
栾廷玉走到一块巨石边坐下,铁棒顿在身边:“黑松岭易守难攻,可作临时落脚点。但确非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体力,打探外界消息。”他目光扫过疲惫的众人,“尤其是……你我两方人马,需得尽快融为一体。”
我心中一动。这才是核心问题。扈家庄的庄客和栾廷玉的旧部,彼此陌生,甚至心存戒备,如何整合?
“教师所言极是。”我沉吟道,“不若将现有人员混编,以老带新,共同执行警戒、觅食等任务。粮草物资,也需统一调配,按需分配,以示公允。”
这是试探,也是必然的一步。我要逐步将指挥体系融合,避免出现两个独立的山头。
栾廷玉深深看了我一眼,片刻后,点头:“可。具体编伍,由你与李教头商议,某无异议。”他竟如此爽快地将具体整编权交给了我?是信任,还是以退为进?
“好。”我压下疑虑,对李教头道,“李教头,此事由你负责,与……与栾教师麾下头领共同商议,务必公平。”
“是!”李教头领命,看了栾廷玉一眼,栾廷玉微微颔首,他身后一名精悍头领站了出来,两人走到一旁低声商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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