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中向东行驶了七天。
离开帕瑟堡的浓雾后,天空重新变得清明,但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维克多闭目坐在车厢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信筒——恩泰斯教授最后的警告,像铅块一样沉在心底。
汉斯坐在对面,每隔几分钟就会透过车窗缝隙观察外界。他的右手始终搭在藏着手枪的衣襟内侧,肩膀上的伤还未痊愈,绷带下渗着淡淡的血色。伊尔莎挨着维克多坐着,膝上摊着一本莎莉留下的识字册,目光却久久停留在窗外飞逝的荒原。
“太安静了。”汉斯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维克多睁开眼。
确实太安静了。他们已经进入被称为“叹息走廊”的边境峡谷地带——这里本该是走私贩、逃兵和野兽出没的危险区域,可过去两个小时里,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人,甚至没有听到鸟叫虫鸣。
马车轮子碾压碎石的声音,在峡谷中产生单调的回响,那回响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削弱,传不了多远就消散在空气里。
维克多抬起手,示意车夫减速。
他调动“洞察迷雾”的能力。无形的感知波纹像水母的触须般向四周扩散,触碰到的却不是正常环境中纷杂的情绪、意念和生命气息,而是一片……纯粹的“有序”。
太有序了。
风沿着固定的路径吹拂,每一粒灰尘都落在它该落的位置,光线以完全均匀的角度洒落——这不是自然,这是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秩序”。
“停下。”维克多说。
马车刹住。五个人依次下车,背靠车厢形成防御圈。另外两名战士——彼得和米哈伊尔——迅速占据两侧的岩石制高点,举枪警戒。
峡谷两侧是高耸的红色岩壁,中间的道路宽约三十米,地面铺着厚厚的碎石和经年积累的尘土。天空是正常的灰蓝色,云层缓慢移动,一切看起来毫无异样。
但维克多体内的“真理之火”核心开始不安地脉动。
不是预警危险,而是预警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就像深海鱼类能感知到即将到来的海啸,那是规则层面的扰动。
伊尔莎试着调动“鼓舞者”的力量,想给队伍加持一点信念防护。灵性刚流出,就像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滋”地一声蒸发殆尽。她脸色一白,踉跄后退。
“我的能力……用不出来。”
汉斯拔出左轮手枪,瞄准岩石上一只静止不动的蜥蜴,扣动扳机。
击锤落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子弹没有射出。
不是卡壳——汉斯迅速退弹,看到黄铜弹壳完好无损,底火处甚至没有击针的凹痕。就像……枪支“忘记”了该如何发射子弹。
彼得从岩石上滑下来,脸色难看:“我的枪也是。还有,你们看天空——”
所有人抬头。
天空正在变色。
不是乌云密布,而是一种更诡异的变化——从边缘开始,湛蓝的天幕像被滴入琥珀色颜料,那色彩缓慢而不可阻挡地蔓延、晕染。云层静止了,光线变得粘稠,整个世界仿佛正在被封入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
空气彻底凝固。风停了,尘埃悬浮在半空,连声音都被吞噬——汉斯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口型在无声开合。
维克多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不是物理的重量,而是某种法则层面的“约束力”正在将他“固定”在当前位置、当前姿态,就像标本师用针将昆虫钉在展板上。
他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右手艰难地伸入怀中,握住了那枚秩序女神之眼。
怀表冰冷。他注入灵性——
表盘内的混沌星云开始旋转,银光挣扎着溢出,试图在他周围展开一个小小的“秩序领域”,对抗外界的异常秩序。
银光只蔓延到身周三尺,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再也无法前进分毫。怀表在维克多掌心剧烈颤抖,表盘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没用的。”
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从所有人的意识中“浮现”——温和、悦耳、带着多重叠音,像一千个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
虚空泛起涟漪。
不是空间撕裂的暴力景象,而是像一幅昂贵丝绸被优雅地掀开一角。从涟漪中心,一位绅士缓步走出。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外套、马甲、长裤,每一道褶皱都恰到好处。白色衬衫的领口挺括,系着黑色丝绸领结。左胸口袋露出怀表金链的一角,链子上缀着一枚小小的、刻有复杂符文的金质印章。
他手中握着一根黑檀木手杖,杖身笔直光滑,顶端镶嵌着黄金雕琢的狮头,狮眼是两颗切割完美的红宝石。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和眼睛。
那张脸完美得令人不安——皮肤如大理石般光滑苍白,五官符合最严苛的黄金比例,薄唇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完美,而是经过无数次计算、优化后得出的“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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