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矿区弥漫着硫磺与铁锈的气味,生锈的铁轨向远方延伸,消失在晨雾深处。维克多一行人沿着铁轨西侧灌木丛艰难前行,这是避开主要道路的最佳路线。
莎莉走得踉踉跄跄。她这辈子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脚上那双廉价皮鞋早已磨破,露出渗血的脚趾。伊尔莎搀扶着她,不时低声鼓励。
“坚持住,莎莉。再走几里就有歇脚的地方。”
莎莉咬着嘴唇点头,眼神却茫然地望着前方铁轨——那两条平行的钢线像是要带她去某个完全未知的终点。她时不时回头,仿佛弗拉德城那条肮脏的小巷还在身后拉扯着她。
中午时分,他们在废弃的矿工棚屋暂歇。汉斯在门口警戒,另外两名战士检查装备。维克多靠坐在墙角,摊开那张皱巴巴的地图。
“按照这个速度,三天后能抵达边境小镇克劳福德。”他低声分析,“但问题是,比梵特警察和黑帮可能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境通道。”
伊尔莎正在帮莎莉处理脚上的伤口,闻言抬起头:“主席,我们能不能……”
“不能绕道。”维克多打断她,目光仍停留在地图上,“时间来不及。帕瑟堡大会的日期是固定的。”
棚屋里陷入沉默,只有莎莉压抑的抽气声——伊尔莎正在用烧过的匕首尖为她挑破脚底的水泡。
维克多忽然看向莎莉:“你在弗拉德城时,听说过怎么绕过边境检查吗?走私贩通常走哪些路?”
莎莉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被询问。她迟疑地说:“我……我听一些客人说过……北边山谷里有些小路,但很危险,有野兽,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灰鼠帮’控制着那些路。”莎莉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收费很贵,而且……而且有时候收了钱也不保证安全。”
汉斯啐了一口:“黑吃黑,正常。”
维克多却若有所思:“‘灰鼠帮’……你了解他们的运作方式吗?比如怎么联系,有什么规矩?”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莎莉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在弗拉德城边缘生存积累的零碎知识——哪些酒馆是走私贩的聚集地,什么样的暗号表示“需要向导”,甚至还有几个她隐约记得的名字和绰号。
伊尔莎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女人,其实掌握着一整套底层社会的生存地图。那些在绅士淑女眼中肮脏不堪的经历,此刻却成了宝贵的战术情报。
“很好。”维克多收起地图,看向莎莉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认真,“这些信息很有用。谢谢你,莎莉同志。”
“同……同志?”莎莉茫然地重复这个词。
“对。”维克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从现在起,你不是弗拉德城的暗娼,不是任何人的财产。你是一个和我们一起走向新世界的人。所以,你是我们的同志。”
莎莉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这个词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她死寂的心湖,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下午继续赶路时,伊尔莎刻意走在莎莉身边,开始用一种更简单的方式讲述葛培省的故事。她不再说“剩余价值”或“生产资料”,而是描述一个具体的农妇玛莎——她如何在分到土地后,第一季就收获了全家够吃一年的粮食;她如何参加了村妇女会,学会了识字,现在能自己看懂土地契约。
“她以前也觉得命该如此。”伊尔莎轻声说,“直到有人告诉她,那是不对的。”
莎莉默默听着,脚步似乎变得稍稍坚定了一些。
傍晚,他们在铁轨旁一座半塌的信号塔里过夜。汉斯生了小火,热了些干粮。食物很简单——硬面包、咸肉干、一点野菜汤。但对莎莉来说,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不需要用身体交换就能获得的、热乎的食物。
她捧着木碗,吃得很慢,仿佛在品尝某种神圣的东西。
维克多坐在火堆对面,忽然开口:“莎莉,你觉得那些打你的黑帮,还有逼你交钱的警察,他们为什么能这样对你?”
莎莉手一抖,汤差点洒出来。“因为……因为他们厉害。”
“他们为什么厉害?”
“他们有刀……有枪……还有人。”
“他们的人是从哪里来的?”维克多继续问,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那些跟你一样的穷人,为什么会拿起刀枪,去欺负其他穷人?”
莎莉完全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认知里,巴兹老大就是天,警察就是法,他们生来就应该骑在别人头上。
“我……我不知道。”
维克多拨了拨火堆,火星升腾而起:“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他们就能过得好一点。有人把刀塞到他们手里,指着一个方向说——去,抢那些人,你就是人上人。”
火光在他脸上跳动,让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但他们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上人。他们抢来的钱,大部分要交给更上面的人;他们抓来的人,要送到更上面的监狱。他们只是一条链子里的某一环,链子的尽头,是那些从来不用亲自拿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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