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否，云依旧 第34章 秦家四小姐

天寒色青，雪势渐收，东方未白。朔风裹挟寒鸦啼鸣，冷意透骨，直叫人魂断神伤。

苏牧辞临窗而立，剑眉紧蹙，愁绪萦怀。他反复拼凑昨日种种，看似顺理成章，却处处透着蹊跷。正思索间，院中传来王君诺的吵嚷声，原来他宿醉方醒，听闻了昨夜之事，竟一口咬定是秦思姵因妒生恨，陷害云依依，嚷嚷着要去东院找她算账。

王君诺身边的小厮王屋、王用死死抱住他，哀声求道：“爷，您饶了我们吧！这般没凭没据地闹上门去，秦四小姐恼不恼且不说，夫人若见了，定以为是我们挑唆的，我们这顿板子可逃不掉！您就当可怜小的们，权当我们错了，早知如此，就不该告诉您！”

王用接着埋怨王屋：“爷昨夜睡得沉，本不知此事，偏你多嘴，说什么夫子家走水、一家葬身火海、云小姐含冤入狱……整的就你长了嘴，大清早叭叭个没完，乌鸦都没你聒噪！这下可好，不仅扰了爷的清梦，还惹得爷火冒三丈！”

王屋年纪小，不服气，正欲反驳，却见王君诺趁二人争执之际，抽身又要往外闯。二人顾不得拍打膝上尘土，慌忙扑上去，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腿，死活不松手。王君诺动弹不得，怒道：“你们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再拦着，仔细我踢了你们出府！昨夜出了这等大事，你们就该一盆冷水泼醒我！若我在场，岂会一旁看着他们把依依押进县衙？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哪受得了那腌臜地方？若被那些粗鄙衙役吓着，可如何是好？”

一墙之隔的苏牧辞被吵得心烦，却又觉得王君诺或许能派上用场，略一思忖，掀帘而出，径直往院外走去。

王君诺见他出来，登时急了，喊道：“站住！你又去哪儿？为何处处与我争？明知我争不过你，但我是你兄长，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见苏牧辞不理，王君诺愈发急躁，挣开两个小厮，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今日偏不让你走！要去也是我去，这望城县你能认得谁？”

以王君诺的身手，如何拦得住苏牧辞？只见他身形一闪，反手一扣，便将王君诺按在墙上，剑眉微挑，语带挑衅：“你知我要去哪儿？凭你，能拦得住我？”

王君诺又羞又恼，脑袋被按得动弹不得，嘴上却不服软：“我好歹是你表哥！松开！再说，我是去救云依依，她是你未来表嫂，难道你也想去？”

“我倒不知云依依何时成了他的表嫂，那你家与我家定的亲，又算什么？”一道清脆的女声蓦然响起。秦思姵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眸光轻扫王君诺，语气虽柔，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王君诺登时如老鼠见了猫，方才的气势消了大半，仅剩三分强撑的骨气。他冲苏牧辞使眼色，示意他松手，好挽回些颜面。不料苏牧辞刚松开，秦思姵便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逼他直视自己。

王君诺疼得龇牙咧嘴：“松手！松手！咳，我不要面子的吗？”

“面子？”秦思姵冷笑，“你都不给我留面子，我还顾你作甚？一大早便听你在这儿聒噪，我好不容易拦下你爹，省了你一顿板子，你倒不知感恩？还想跟我退婚不成？”

秦家乃秦龠一妻七妾，膝下五子四女。嫡妻韩氏所出长子秦建昌、长女秦思妤、三女秦思姵；妾室刘氏生次女秦思娟；赵氏生次子秦建盛、三子秦建旺；早逝的束氏留四女秦思娥、四子秦建康；梅氏生五子秦建昭；余下赵、张、柳三妾无所出。

秦思姵生得俏丽若三春桃李，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纤腰袅娜，风姿绰约，唯独性子火爆。因得秦龠偏爱，自幼娇惯，不习女红，偏嗜诗书。韩氏常叹“女子无才便是德”，秦龠却笑称要养个“女秀才”。故而秦思姵与众姐妹不同，小小年纪便协理府务，处事公允，待下宽厚。逢灾年，佃户减收，她做主减免租银，府中上下皆赞其仁善。

曾有一家生奴才，仗着其母是几位主子的乳母，酒后强占柳氏房中丫鬟。那丫鬟性子刚烈，哭闹着要投井，虽被拦下，却终日以泪洗面。柳氏无子，在府中地位卑微，不敢做主，只得报与韩氏。韩氏欲息事宁人，打算赏几两银子，将丫鬟许给那奴才做小。不料丫鬟抵死不从，偏巧秦龠正值升迁之际，此事若被有心之人得悉，恐碍官运。

彼时秦思姵年仅十四，闻讯后不顾乳母哭求，当即命人捆了那奴才送官，依律杖八十，发配南越。又问了丫鬟意愿，知她不愿留府，恰逢其兄一贴身侍卫丧偶，二人一见倾心，那侍卫不嫌她失贞，择日迎娶。此事一出，秦龠反得“铁面无私”美名，经连愕举荐，调任扶苏城刺史。

连愕知外孙王君诺顽劣不堪，连玟月延请无数名师，却未能使他作得文章，活似一截空心竹，除了一副好皮囊，别无长处。后闻门生秦龠有此女，便让连玟月借韩氏寿辰之机登门相看。连玟月一见秦思姵便心生喜爱，回家后便央连愕提亲。秦龠碍于师恩，虽知王君诺不成器，仍应下婚事。

岂料秦思姵却非寻常逆来顺受的女子，竟亲驾马车至望城县退婚，还未进门，便见王君诺被其父打出，他还当众扬言不喜秦思姵，欲退婚。按说被人当众说要退婚，自己又是来退婚的，这便是最好的机会。没想到这秦思姵却是与众不同，她先是给王家夫妇行了礼，后直接住进了王家。几日细心观察之下发现这王君诺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虽不喜文墨，又不愿习武，但是对算学却是无师自通，庄客交租时所列的租金、活物等，他只要听一遍，便能心算将总数折算为钱银，竟是分毫不差。秦思姵心下称奇，面上却总嗤之以鼻，说那读书文章才是天下一等一的才干，讽他不过是个账房先生。二人时常斗嘴，连玟月不恼反喜，认定此女能管教儿子，竟将陪嫁的梅花纹金镶碧玺红宝石花钿簪钗赠予秦思姵，俨然已视作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