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舆渡阳：鬼修契房成仙录 第30章 内门大比（下）

沈砚以一种令人费解却又无法质疑的方式，一路过关斩将。

自首轮“轻取”孙焱后，第二、三轮的对手虽也各有千秋，实力不俗，但在沈砚那仿佛能洞悉一切力量流转缝隙、并总能以最小代价在最关键时刻施以“精准干扰”的诡异战法面前，纷纷铩羽。他们输得并不难看，甚至场面上往往还占据主动，但就是会在最关键的进攻或防御衔接点上，出现那么一丝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迟滞”、“偏斜”或“失控”，然后被沈砚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无法闪避的一击制住要害。

没有一场战斗是酣畅淋漓的对攻，没有一次胜利是压倒性的力量展示。沈砚的战斗，充满了计算、预判、微操与令人心悸的冷静。他的契约之道，在实战中展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经济性”与“控制力”，仿佛一位高明的棋手，总能提前几步看到棋盘上的变化，并落下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决定胜负的一子。

这种风格，与天衍宗乃至整个仙道主流推崇的“以力证道”、“堂皇正大”、“一往无前”格格不入。观战者们从一开始的惊讶、不解，逐渐变成了困惑、警惕，甚至……一丝隐隐的排斥。

“此子战法……太过诡谲，失了仙道气象。”

“尽是取巧，不敢正面相抗，算什么英雄？”

“哼，旁门左道罢了，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类似的议论，在观战席中低低蔓延。即便沈砚连战连捷，实力毋庸置疑，但许多观念传统的弟子乃至部分长老，依旧难以认同他的取胜之道。在他们看来，力量应当如山崩海啸，堂堂正正碾压过去，而非像沈砚这般，如同藏在阴影中的刺客，专挑关节要害下手。

高台之上，诸位峰主长老的神色也愈发复杂。云尘长老依旧平静，但捻须的频率似乎快了些。离火峰峰主脸色不豫，显然对孙焱的落败耿耿于怀。其他几位峰主则大多眉头微蹙，显然在评估沈砚这种“离经叛道”战法的价值与隐患。宗主面容沉静，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而作为沈砚接下来对手的铃央，此刻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复杂。

她亲眼目睹了沈砚的每一场战斗。起初，她也如同其他人一样，感到震惊与不解。但随着观察的深入，尤其是结合南疆之行中对沈砚“契约之道”的初步了解，她渐渐看懂了一些门道。

那不是“取巧”，而是对力量规则极致的洞察与运用！那是将每一分灵力、每一缕神识、甚至每一次呼吸和移动，都纳入一个精密的“战术契约”框架中，以最小的消耗，撬动最大的战果！这种战斗方式，冰冷、高效、近乎残酷的理性，却……异常强大。

它不像仙道传统战法那般充满了“美感”和“气势”，但它似乎更接近于“战斗”本身残酷的本质——以最小的代价，击败敌人。

铃央的道心，那面因南疆见闻和沈砚之前言论而裂痕遍布的墙壁，在这场场“**型”胜利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她从小被灌输的“仙道至上”、“正大光明”的理念，与眼前这种高效到令人不安的“契约战法”，形成了尖锐的冲突。

更让她心绪难平的是，随着轮次推进，她与沈砚，这对曾经的追捕者与被追捕者，竟真的在万象斗台上相遇了。这是八进四的焦点之战，胜者将进入最终的四强循环赛。

当抽签结果公布时，全场哗然。天衍宗近年来最出色的核心真传之一，以纯净剑心和坚定道心着称的“冰心剑”铃央，对阵“戴罪归来”、战法诡异、争议巨大的沈砚！这无疑是本届大比迄今为止，最具话题性、也最让人期待的一战。

支持铃央者，希望她能以精纯正统的天衍剑道，正面击溃沈砚的“歪门邪道”，维护仙道正统的尊严。而好奇或支持沈砚者，则想看看他那套诡异的战法，在面对铃央这种根基扎实、心志坚定、几乎没有明显弱点的顶尖真传时，是否还能奏效。

擂台之上，铃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手持星河剑，剑身流淌着清冷而纯净的星光，映照着她无悲无喜的绝美面容。她周身气息圆融无暇，元婴后期的修为稳固如山，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法”意蕴自然流露，那是长期浸淫天衍宗至高道藏、道心纯粹方能养成的气质。

而沈砚，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神色平静，甚至比前几场更加内敛。鸿蒙阴阳舟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散发着混沌而温和的光晕。他没有刻意展露锋芒，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平静海面下的暗流。

“沈师兄，请。”铃央持剑行礼，声音清越，却比以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铃央师妹，请。”沈砚拱手还礼，目光清澈。

主持长老一声令下，防护光罩升起。

没有试探，铃央一出手，便是天衍宗真传剑法——《天衍星河剑》的起手式“星垂平野”！

星河剑轻轻一划，刹那间，擂台上方的光线仿佛被吸纳一空，唯有点点星辰虚影浮现、垂落，每一颗“星辰”都蕴含着精纯而凌厉的剑气，看似缓慢，实则封锁了沈砚周身所有闪避空间，带着一种浩瀚、冰冷、不容置疑的“天道”威压，缓缓压来！

这一剑，已得《天衍星河剑》“借天地之势，演星辰之威”的三分真意，绝非之前那些对手可比。剑气未至，那股“替天行道”、裁决万物的意境已然笼罩全场，让人心生渺小与臣服之感。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铃央的剑，不仅快、准、狠，更融入了她坚定不移的“仙道正法”信念，使得剑意纯粹而强大，几乎无懈可击。在他的契约视角下，这“星垂平野”的规则网络，比孙焱的炎龙破要严谨、精密、稳定得多，变量缝隙更少，也更难以捕捉和干扰。

但他并非没有应对之法。

沈砚没有硬接，也没有试图完全闪避那看似覆盖全场的星辰剑气。他脚下步伐玄妙，身影如烟似幻，竟是以一种极其细微、精准的韵律，在垂落的星辰剑气之间“穿行”。鸿蒙阴阳舟的领域全力展开，温和的混沌之光笼罩周身，不断“调和”着侵入领域的凌厉剑意，将其中的“裁决”、“压制”等强制意味悄然化去部分，使其变得相对“平和”。

同时，规则之眼运转到极致，死死锁定着铃央的剑势变化，以及她灵力运转、神识操控的每一个细微节点。

“仅仅如此吗？”铃央声音清冷，剑势陡然一变，“星河倒卷！”

垂落的星辰剑气猛然一滞，随即以沈砚为中心，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银河，骤然向内收缩、倒卷！无数剑气星芒汇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剑流，要将沈砚彻底吞噬、绞碎！这一变招，将“星垂平野”的封锁之势，瞬间转化为毁灭性的绞杀之力，衔接得天衣无缝，显示了铃央对剑法炉火纯青的掌控力。

面对这更凶险的一击，沈砚终于动了。他并指如剑，指尖黑白二气流转，却不是攻击，而是朝着剑流中某几处看似毫无异常的点，凌空轻点数下！

每一次点出，都有一缕细微到极致的阴阳二气融入剑流之中，精准地“嵌入”了剑流力量转换、星芒汇聚的某些关键“缝隙”节点。

“干扰契约·星流变奏。”沈砚心中默念。他没有试图破坏这强大的剑流，而是通过微小的契约扰动，略微改变了其中几股分流的“节奏”与“共鸣频率”。

于是，在观战者眼中，那原本浑然一体、气势磅礴的“星河倒卷”剑流，在靠近沈砚的最后一刹那，内部似乎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波纹”！几缕星芒剑气的轨迹发生了难以察觉的交叉与抵消，使得剑流的整体凝聚力和破坏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足0.1息的“散乱”！

就是这0.1息的散乱！

沈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剑流那因内部不谐而稍显薄弱的一处“缝隙”中，险之又险地脱身而出！衣袂被凌厉的剑气划破数道口子，却未伤及皮肉。

“又来了！又是这种诡异的身法！”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铃央师姐的星河剑法如此精妙，怎么可能有缝隙？”

观战席惊呼再起。

铃央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她对自己的剑法有绝对自信，“星河倒卷”更是她浸淫多年的杀招之一，竟然也被沈砚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躲过？那绝不是简单的运气或速度！

她心中战意更盛，同时也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她要看看，沈砚的这种“洞察缝隙”的能力，极限在哪里！

“天衍无常，星陨如雨！”铃央娇叱一声，星河剑光华大盛，她身形翩若惊鸿，主动拉近距离，剑招再变！这一次，不再是宏大范围的覆盖或绞杀，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迅疾、轨迹刁钻的“星雨”点刺！每一剑都指向沈砚周身要害，剑剑凌厉，快如闪电，且剑势连绵不绝，如疾风骤雨，毫无规律可循！

这是将大范围攻击凝聚为极致点杀，以快打快，以繁破巧！她要以绝对的速度、密度和变化，让沈砚那套“寻找缝隙”的把戏无从施展！

擂台之上，顿时被无数流星般的剑光充斥！铃央的身影几乎化作了一道白色的流光，围绕着沈砚高速旋转、出剑！剑气破空之声尖锐刺耳，防护光罩被密集的剑气撞击得涟漪不断！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快剑，沈砚的神色终于变得无比专注。他的身影在剑雨中飘忽不定，双手或指或掌，不断挥洒出黑白二气，在身前布下一道道看似薄弱、实则玄妙的阴阳气旋或屏障。这些防御并非硬抗，而是以巧劲偏转、引导、化解袭来的剑气，同时，他的规则之眼和契约感知全力催动，如同最高速的算器，疯狂计算着每一道剑气的轨迹、力道、属性，以及铃央出剑的节奏、习惯、乃至灵力波动的细微变化。

他在寻找，在这看似毫无规律的“星雨”中，寻找那因极致速度与变化而产生的、更加隐蔽和短暂的“规则应力点”和“神识负荷峰值”。

找到了！

就在铃央一套七七四十九式“星陨如雨”剑招使到第三十七式，剑气最为密集、她神识操控也达到一个小高峰的瞬间，沈砚眼中精光一闪！

他左手猛然探出，五指成爪，掌心一个微小的阴阳漩涡急速旋转，不避不让，径直抓向一道刺向他左肩的流星剑气！同时，右手并指，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剑气（蕴含了一丝从古禁地规则中解析出的、带有“强制定义”残留意蕴的异种剑气），悄无声息地射向铃央右腕脉门前方三寸处的虚空——那里，正是铃央这一波剑势灵力流转的“中枢节点”与“神识指令交汇处”！

“阴阳涡旋·引！”

“裁妄剑气·定义干扰！”

左手阴阳漩涡与流星剑气碰撞，并未爆炸，而是产生一股奇异的吸扯与扭转之力，将那凌厉的剑气略微带偏，并扰乱了其附近几道剑气的平衡。而右手那道灰白剑气，则精准地“钉”入了铃央剑势网络的那个关键节点缝隙！

沈砚的神识随之涌入，强行在那缝隙中“写入”一条霸道而短暂的临时契约：

强制干扰契约·剑势迟滞

目标：当前剑势节点灵力\/神识流。

条款：引入异种规则定义，强制该节点灵力输出降低5%，神识指令传递延迟0.15息。

代价：契约强度有限，仅能维持0.3息，且可能引发轻微规则反噬。

这是沈砚第一次在战斗中，动用了一丝从古禁地规则中解析出的、带有“强制”意味的力量！虽然经过鸿蒙阴阳舟的净化与改造，去除了其中的掠夺与邪恶本质，但其“强制定义”的核心特性，在干扰对手精妙控制时，效果比单纯的阴阳扰动要霸道得多！

铃央立刻感觉到，自己行云流水般的剑势，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了一下！右腕传来的灵力流骤然一涩，神识发出的指令也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线！虽然影响极小，但对于她这种追求极致精密与速度的快剑而言，却是致命的！

原本严丝合缝、水泼不进的“星雨”剑网，顿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破绽”！右前方三道剑气的轨迹出现了不应有的重叠和迟滞！

沈砚岂会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身影一晃，如同游鱼般从那三道剑气重叠的缝隙中穿出，瞬间突破了铃央的剑网封锁，逼近到她身前三尺之内！同时，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一点纯粹由精纯剑意凝聚、不含任何属性的“无相剑芒”，如同毒蛇吐信，疾点铃央持剑的右腕！

这一下变起仓促，角度刁钻，时机把握妙到毫巅！若被点中，即便以铃央的修为，手腕也难免酸麻，星河剑恐有脱手之虞！

危急关头，铃央展现出了作为顶尖真传的超凡应变能力。她竟不闪不避，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璀璨如实质的星光，以更快的速度，点向沈砚点来的手指！同时，她右腕微不可察地一颤，星河剑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回旋半圈，剑尖洒出一片朦胧的星雾，笼罩身前，既是防御，也暗藏后招。

“星指破妄！”

“雾锁星河！”

这是《天衍星河剑》中极高深的近身变化与防御招式，攻防一体，应变奇速。

然而，沈砚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如此应对。他点出的“无相剑芒”在即将与铃央“星指”碰撞的瞬间，骤然由实化虚，消散无踪！同时，他左手不知何时已捏了一个奇特的手印，一股阴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秩序”的气息，陡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气息并非灵力，也非法力，更像是一种……来自幽冥、却又被某种规则强行束缚和定义的“阴魂之力”！

“鬼道之力？！”高台上，数位长老霍然起身，脸色大变！连一直沉静的宗主，眼中也闪过一丝锐芒！

铃央更是首当其冲，感受到那股阴冷死寂、却又带着强制秩序意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纯净的仙道灵力与道心，立刻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与厌恶！更让她震惊的是，这股鬼道之力并未直接攻击她，而是化作无数细密、冰冷的灰色丝线，如同有生命般，缠向了她刚刚施展出的“雾锁星河”星雾，以及她左手指尖那点璀璨的“星指”光芒！

鬼道之力，与仙道星力，性质截然相反，本该相互冲突、湮灭。但沈砚释放出的这股鬼道之力，却异常“驯服”和“有序”，它们并非野蛮冲撞，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沿着星雾和星指光芒中灵力运转的脉络“渗透”、“缠绕”，并不断释放出一种“强制沉寂”、“定义消亡”的规则意蕴！

这不是攻击，而是……“规则覆盖”！

在鬼道之力的强制定义下，那璀璨的星指光芒迅速黯淡、消散；那朦胧的星雾也变得凝滞、稀薄，仿佛失去了活力！铃央感觉自己与这两招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种冰冷、霸道的外力强行“切断”和“重新定义”！

“这……这是什么邪法？！”铃央心神剧震，失声惊呼。以鬼道之力，正面破解、覆盖仙道正法？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鬼道阴邪，仙道光明，自古势不两立，怎么可能出现前者如此“有序”地克制后者的情况？

就在她心神震动、招式被强行干扰的瞬间，沈砚真正的杀招到了！

他并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五指猛然张开，掌心之中，一个由纯粹剑意、契约符文以及一丝鸿蒙阴阳舟本源气息构成的、复杂到极点的微型立体法阵骤然浮现！

“契约剑阵·破妄镇魂！”

法阵光芒一闪，并非射出剑气，而是释放出一股奇异的“裁决”与“镇封”波动，无视了铃央周身残存的星雾防御，直接作用在她的心神与灵力核心之上！

铃央只觉得神魂一颤，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击，意识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周身运转如意的灵力也随之一滞！

高手相争，只争刹那！

当她勉强稳住心神时，沈砚的指尖，已经轻轻点在了她眉心的“印堂穴”上。指尖并未用力，但那蕴含的凌厉剑意与契约裁决之力，却让她毫不怀疑，只要沈砚心念一动，自己的识海便会遭受重创！

擂台之上，剑雨星雾尽散，唯余沈砚一指轻点铃央眉心，两人相对而立，画面仿佛定格。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最后逆转的一幕惊呆了。沈砚竟然……动用了鬼道之力？！而且还用它正面破解、压制了铃央精纯的仙道星力？！这怎么可能？！仙魔不两立，这是铁律！鬼道之力阴邪污秽，怎么可能如此“驯服”和“有效”？

短暂的寂静后，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与质问！

“鬼道！他用了鬼道邪力！”

“沈砚果然与邪魔外道有染！”

“卑鄙！竟然用这等污秽手段暗算铃央师姐！”

“长老！宗主！此子公然使用鬼道邪术，当立即拿下！”

怒喝声、斥责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响彻万象斗台。许多弟子义愤填膺，看向沈砚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仿佛他玷污了这场神圣的大比。连一些原本对沈砚有些好感或保持中立的长老，此刻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高台之上，气氛更是凝重。数位峰主身上已然腾起惊人的气势，锁定了擂台上的沈砚。云尘长老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失望。宗主依旧坐着，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已悄然握紧。

面对全场如潮的质疑与敌意，沈砚缓缓收回了点在铃央眉心的手指。他转过身，面向高台与沸腾的观战席，面色平静，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直到主持长老在宗主的示意下，以威严的声音压住全场骚动，沉声问道：“沈砚，你方才所用，可是鬼道阴邪之力？你从何处习得？为何在大比之中动用此等力量？速速从实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砚身上。

沈砚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愤怒、鄙夷、疑惑、震惊的面孔，最终，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彻全场：

“不错，方才我所用，确实含有鬼道之力。”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他竟承认了？！

但沈砚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喧哗戛然而止：

“然，力量本身，并无善恶。”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鬼道之力，源于幽冥，性质阴寒死寂，仙道视之为邪，因其多被用于掠夺生机、戕害魂魄、制造混乱，故令人不齿。然，此乃使用力量者之恶，而非力量本身之恶。”

“就如这柄剑，”沈砚抬手，一柄普通的铁剑出现在他手中，“可用之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亦可用之行凶作恶，屠戮无辜。善恶在于持剑之人，在于挥剑之念，而非剑之本身。”

“我所用之鬼道之力，乃机缘所得，已以我之道法，去其掠夺之性，净其混乱之魂，束以契约之规，定以阴阳之序。其力虽源自幽冥，其用却合我道——以规则定义混乱，以秩序约束阴邪。方才破铃央师妹星雾星指，非以邪克正，而是以有序之力，破无序之障；以明晰之规，断模糊之链。”

他的目光转向依旧呆立原地、眼神剧烈波动的铃央，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铃央师妹，你的仙道星力，纯净强大，蕴含‘天道正法’之意。然，你可知，‘天道’亦有其规，其法亦有其序？你借用星辰之力，模拟天道威压，看似堂皇正大，实则仍是对某种‘既定规则框架’的运用。我以鬼道之力，施加‘强制沉寂’、‘定义消亡’之契约规则，并非否定‘星辰’或‘天道’，而是在你所运用的规则框架内，引入了更高优先级或更针对性的‘定义条款’。”

“这并非仙魔之争，而是规则理解与运用层次之别。你视鬼道为污秽邪力，本能排斥，故而当你所倚仗的‘仙道规则’被另一种性质不同、却同样有序、且针对性更强的‘规则定义’干扰覆盖时，便会心神震动，应对失措。”

“力量无善恶，规则无正邪。善恶正邪，存乎一心，见于其用。若拘泥于力量之表象、门户之偏见，则如盲人摸象，难见大道全貌，亦易被真正善于伪装与利用规则之恶徒所趁。”

沈砚说完，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最终的裁决。

全场鸦雀无声。

无论是愤怒的弟子，还是惊疑的长老，都被沈砚这番“离经叛道”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道理”的言论震住了。

力量本身，并无善恶？

规则无正邪？

拘泥表象与门户之见，反易被恶徒所趁？

这些话语，如同惊雷，在许多人固化的观念中炸响。尤其是最后一句，隐隐指向了往生盟那等善于扭曲规则、操控人心的存在，更让一些深思者悚然一惊。

铃央呆呆地看着沈砚，脑海中回荡着他刚才的话语，以及之前南疆所见、今日所战的一切。控魔蛊强行扭曲契约、掠夺修为；黑煞谷外被强迫修炼邪功、生不如死的魔修；沈砚以契约之道洞察破绽、以“有序鬼力”破解仙招……

仙道是绝对的光明吗？

鬼道是绝对的邪恶吗？

自己所坚持的“正法”，在面对沈砚这种迥异却有效的力量运用方式时，为何会感到如此无力？甚至……动摇？

“力量本身，并无善恶……”铃央喃喃重复着这句话，道心之中，那面早已布满裂痕的信仰之墙，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清晰的碎裂声。

她一直以来的世界，非黑即白，仙魔对立，正邪分明。但沈砚，却用他的行动和言语，在她面前，硬生生涂抹出了一片……灰色的、复杂的、却又似乎更加真实的地带。

高台之上，宗主缓缓站起身。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砚身上，沉默良久。

整个万象斗台，数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天衍宗最高掌权者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宣判。

是认定沈砚使用邪术，违反大比规则，甚至与魔道有染，就此拿下？

还是……认可他那番“力量无善恶”的惊世之言，承认他那诡异却有效的战法与力量？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