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舆渡阳：鬼修契房成仙录 第11章 骸窟骨契

骨厅之内，死寂无声，唯有万骸灵枢缓缓旋转发出的、低沉的骨骼摩擦声，如同死亡的呼吸。沈砚的踏入，打破了这诡异的平衡。

几乎在他脚步落定的瞬间，四尊如同山岳般的骸骨魔像动了。它们并非笨拙地迈步，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近乎空间跳跃的方式，瞬间改变了方位，从四个方向将沈砚围在中心。暗紫色的魂火在它们空洞的眼窝中熊熊燃烧，锁定了入侵者，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挤压着空气。

东面的魔像，形如九头骨龙，九个狰狞的龙头同时扬起，下颌骨张开，无声的咆哮中，九道灰白色的死亡吐息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湮灭。

西面的魔像，乃是百臂骨魔，上百只由各种臂骨组成的巨臂同时挥动，握拳、化掌、并指如戟，带起漫天骨影，封死了沈砚所有闪避的空间，纯粹的物理力量足以撼山裂地。

南面的魔像，形似巨大的骸骨蜘蛛，腹部由无数细小的骷髅头组成，猛地喷射出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与灵魂禁锢能力的骨丝蛛网，铺天盖地罩下。

北面的魔像，则是一尊手持骨剑与骨盾的骑士，它没有急于进攻，但骨剑之上凝聚的死亡剑意却最为凝练，仿佛下一击便是石破天惊。

面对这四面楚歌、近乎绝境的围攻，沈砚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他深知，面对如此强敌，慌乱即是死亡。

他心念一动，一直蕴养在体内的噬魂幡骤然展开！黑色的幡面迎风而涨，瞬间化作数丈大小，其上绘制的万千鬼纹如同活了过来，发出凄厉的嘶嚎。浓郁的黑雾自幡中涌出，化作一道道扭曲的鬼影锁链，主动迎向了东面九头骨龙的死亡吐息。

嗤嗤嗤——！

死亡吐息与鬼影锁链碰撞，相互侵蚀、消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鬼影不断溃散，但又从噬魂幡中得到补充，死死抵住了吐息的冲击。

与此同时，沈砚身形如鬼魅般晃动，脚下步法玄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百臂骨魔那密不透风的骨臂轰击。他并指如剑，精纯的阴力高度压缩，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黑色剑罡，并非攻向魔像本体，而是精准地点在数条骨臂连接的关节处！

咔嚓！咔嚓！

几声脆响，那几条骨臂应声而断！然而，断裂的骨骼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一个盘旋，又迅速接了回去，只是其上的魂火略微暗淡了一丝。沈砚心中一沉，果然，在这些魔像的能量耗尽之前，它们几乎是不死的。

就在这时，骸骨蜘蛛喷吐的骨丝蛛网已然临头。沈砚冷哼一声，掌心之中，焚心楼的印记骤然亮起！一股炽热中带着阴寒的独特火焰——焚阴之火——自他掌心喷薄而出，迎向那巨大的蛛网。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油脂上，那粘稠坚韧的骨丝蛛网遇到焚阴之火，竟迅速焦黑、融化，发出刺鼻的腥臭。焚心楼的力量，对于这种阴邪之物，有着先天的克制！

然而，就在沈砚化解三方攻击的刹那，一直蓄势待发的骸骨骑士动了！它手中的骨剑简单直接地一记直刺，没有任何花哨，但剑尖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一道凝练到极点的灰色剑气，如同瞬移般，直接出现在沈砚胸前！

快！狠！准！

这一剑，汇聚了骸骨骑士全部的杀意与力量，避无可避！

沈砚瞳孔骤缩，一直悬浮在他身侧，蓄势待发的青駃发出一声激昂的嗡鸣！它瞬间解体，并非化作战车，而是无数紫金色的流光，如同有生命般在沈砚身前飞速交织、重组，瞬间凝聚成一面刻满玄奥符文的紫金盾牌！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灰色剑气狠狠撞在紫金盾牌之上。盾牌剧烈震颤，表面的符文明灭不定，青駃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刚刚稳定下来的灵韵再次剧烈波动。但，它终究是挡下了这必杀一击！

“青駃！”沈砚心中一痛，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青駃状态未复，强行抵挡这种级别的攻击，会对它的本源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必须速战速决，直指核心！

他的目光越过四尊魔像，死死锁定在那缓缓旋转的万骸灵枢深处。那股古老、疯狂、充斥着无尽怨恨与毁灭的意志，正在加速苏醒。

“就是现在！”

沈砚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噬魂幡上。噬魂幡黑光大盛，幡面上的鬼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暂时性地将四尊魔像的攻击齐齐引偏一瞬！

利用这宝贵的一瞬，沈砚身形如电，不顾一切地冲向万骸灵枢！他手中的焚心楼印记光芒大放，与灵枢散发出的死气激烈碰撞，发出噼啪的爆响。越靠近灵枢，那股混乱的意志冲击就越发恐怖，无数残破的记忆碎片、疯狂的嘶吼、绝望的怨念，如同滔天巨浪，冲击着沈砚的心神。

他看到了上古战场，巨兽悲鸣，天地崩塌；看到了背叛与杀戮，鲜血染红大地；看到了无数生灵在死前最深刻的痛苦与不甘……这些负面情绪汇聚成一股洪流，要将他同化，将他吞噬！

沈砚紧守灵台一点清明，识海中，那得自煞魂鼎的空白执念散发出纯净柔和的白光，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护住了他的核心意识不被侵蚀。

终于，他冲到了骸骨漩涡的边缘！漩涡中心，那无尽的骨骼碎片之中，一团剧烈翻滚、不断变幻形态的暗影正在凝聚，那就是骸窟初生的、疯狂的器灵！

“臣服，或者……毁灭！”沈砚的声音透过狂暴的死气与意志冲击，直接传入那团暗影之中。

回应他的，是更加狂暴的怒吼和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精神冲击！器灵感受到了威胁，本能地发动了最猛烈的反击！

沈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双手快速结印，体内融合了焚心楼、煞魂鼎特性，甚至带有一丝青駃灵韵的独特阴力全面爆发，化作无数道漆黑的锁链，强行探入骸骨漩涡，缠绕向那团暗影器灵！

这是最凶险的意志与力量的直接对抗！

器灵疯狂挣扎，暗影中幻化出各种狰狞的形态，撕咬着阴力锁链。沈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被千万把钝刀切割，识海翻腾，几乎要崩溃。四尊魔像也摆脱了噬魂幡的干扰，再次咆哮着冲来！

危急关头，沈砚福至心灵，他想起了紫衣女子给予的玉简中，关于骸窟形成的一些推测——此地乃上古战场遗迹，万灵陨落，怨气不散，其中尤以一头被至亲之人背叛、含恨而亡的太古龙犀的残魂怨念最为核心，最终汇聚成了骸窟的雏形。

“我知晓你的痛苦！”沈砚以神念为引，将空白执念的力量融入自己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轰入器灵混乱的意识深处，“彼之背叛，刻骨铭心！汝之怨恨，滔天覆地！然，沉沦杀戮，吞噬生灵，岂是解脱之道？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那疯狂挣扎的器灵，动作猛地一滞。暗影的翻滚变得缓慢了一些，一股深沉到极致、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的悲伤与愤怒，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缓缓涌动。

有效！

沈砚精神一振，继续以神念传递信息：“吾名沈砚！立誓于此！若你愿与我缔结契约，奉我为主，助我前行！他日我若登临绝巅，必以无上神通，溯本追源，寻那背叛者残魂于时光长河，缚于汝前，令其跪伏忏悔，偿汝万古之恨！”

这不是空口许诺，而是以道心立下的誓言！对于沈砚这等修行者而言，道心之誓牵连因果，重于山岳！

“以此执念为证！”沈砚催动空白执念，那纯净的白光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桥梁，一端连接沈砚坚定的意志，一端试图接触器灵核心那最深刻的创伤。

器灵沉默了。暗影不再疯狂变幻，而是缓缓凝聚，隐约化作一头庞大、残缺、背负着无数伤痕与锁链的龙犀虚影。它那由怨念凝聚的“眼睛”，透过万古的迷雾，死死地盯着沈砚，似乎在辨别他话语的真伪，在衡量他灵魂的重量。

骸骨漩涡的旋转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那四尊冲来的魔像，也在距离沈砚不足十丈的地方骤然停住，它们眼窝中的魂火明灭不定，似乎在等待最终的命令。

整个骨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唯有沈砚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龙犀虚影中传来的、压抑了无数年的悲鸣在回荡。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龙犀虚影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悲怆长啸。啸声中，无尽的怨恨、不甘、挣扎，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对于“可能”的期盼。

它缓缓低下头，巨大的虚影开始收缩、凝实，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形似龙犀、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却流转着暗金色复杂纹路的骨印，静静地悬浮在沈砚面前。

与此同时，那四尊骸骨魔像，以及骨厅内所有的骸骨邪灵，齐齐停止了动作，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四周的骨壁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万骸灵枢停止了旋转，磅礴的阴煞死气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温顺、有序，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河流，开始缓缓向沈砚汇聚。

契约，成了！

沈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强撑着，伸出手，握住了那枚代表着骸窟掌控权的龙犀骨印。

在骨印入手的瞬间，一股远比怨骨楼更为精纯、浩瀚、带着远古苍凉气息的阴煞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体内原本已经达到聚阴期巅峰的瓶颈，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轰然破碎！

嗡——！

沈砚周身气息暴涨，原本内敛的阴力变得愈发深邃，并且开始发生一种玄妙的变化。极阴之中，似乎隐隐诞生出了一丝纯阳的契机，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他的神识范围急速扩张，对天地间阴阳二气的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阴阳过渡期！

他终于踏出了这关键的一步，从纯粹的聚阴，开始触摸阴阳转化的门槛！

“契主！恭喜进阶！”青駃化作的紫金盾牌重新散开，凝聚成小车形态，虽然灵光依旧有些黯淡，但感受到沈砚的突破，它发出了由衷的、带着欢欣的意念。

沈砚抚摸着冰凉的龙犀骨印，感受着与整个骸窟之间那种血脉相连、如臂指使的联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心念微动，骸窟内原本令人窒息的狂暴死气顿时变得温顺，甚至主动避开了他和青駃。

他收起噬魂幡和龙犀骨印，看了一眼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清凉星辰之力的引星石。

“引星石已得，骸窟已契。”沈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望向了遥远的方向，“接下来，该去星陨谷，唤醒星轨了。”

他带着青駃，转身向骸窟外走去。所过之处，累累白骨无声地让开道路，仿佛在恭送它们的新主。

当沈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骸窟入口时，一直守在外面的怨骨楼守墓人——那灰袍老者，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砚，尤其是感受到沈砚身上那截然不同的、已然踏入阴阳过渡期的气息，以及那种与整个骸窟浑然一体、再无排斥的感应。

“你……你竟然……”守墓人干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你契约了骸窟？！”

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骸窟的狂暴与混乱，连他都忌惮不已，无数试图征服它的强者都化为了其中的枯骨。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活着出来，更是成功将其契约，甚至借此突破了境界！

沈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只是平静地说道：“引星石我已取得。叨扰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震惊的守墓人，身形化作一道幽影，融入了外界的夜色之中，朝着焚心楼的方向返回。他需要稍微巩固一下境界，然后便要与苏清瑶汇合，前往星陨谷。

守墓人站在原地，望着沈砚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已然恢复“平静”，死气内敛的骸窟洞口，久久无言。他手中的脊柱手杖轻轻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知道，这片区域的格局，恐怕要因为今夜之事，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乱葬岗的地底，骸窟与怨骨楼的阴气原本相互排斥、碰撞，此刻却因为沈砚同时与两者建立的联系（虽未契约怨骨楼，但取得了引星石，并与守墓人有过接触），开始产生一种微妙的交织与平衡，形成了一道独特而强大的阴阳气场。这两座凶房的契约与关联，正如沈砚所预感的那样，将成为他未来成仙之路上，一块至关重要、坚不可摧的基石。

而前方的星陨谷，以及那沉眠的星轨，正等待着他的到来。藏阴阁的“惊喜”，九幽司的威胁，都推动着他，在这条布满荆棘与机遇的道路上，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