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78章 风暴前夕

冲出幽暗地窟那喷涌着灰黑色煞气的巨大入口，重新回到葬魂荒原那铅灰色的天光下，散修盟幸存的十三人，皆有一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之感。身后，地穴深处依旧传来隐隐的轰鸣和令人心悸的波动，如同巨兽不甘的喘息。

没有片刻停留，在叶老的带领下，众人强撑着伤势和疲惫，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葬魂荒原，朝着枫叶谷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而沉重。来时二十人的先锋队，归时折损近半，且个个带伤，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他们带回了关于幽暗地窟核心区域那恐怖封印异动的消息，以及整个地窟环境因此剧变的残酷现实。

两日后，枫叶谷已然在望。但谷口处的情形，却让众人心头再次一沉。

只见谷口附近，驻扎着数支明显不属于散修盟的修士队伍营帐，旗帜飘扬，正是青云宗、白骨山、血刀门的标识！他们显然也得到了地窟异变的消息，甚至可能比散修盟更早撤出，此刻已然将枫叶谷这个重要的前沿补给点和情报集散地，隐隐包围了起来！

营帐之间，修士往来巡视，神色倨傲，看向枫叶谷方向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警惕，甚至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敌意。双方修士之间，虽未爆发大规模冲突，但小摩擦和口角显然不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这些混蛋！动作真快！”洪彪咬牙切齿。

“看来，他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想控制枫叶谷，掌握主动权。”云夫人脸色难看。

叶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和忧虑，沉声道：“不必理会他们，直接进谷！回议事堂！”

散修盟众人强打精神，无视谷外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径直穿过对方有意无意形成的“通道”，回到了枫叶谷内。

谷内的气氛同样紧张。街道上行人稀少，许多店铺关门歇业，散修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脸上写满了不安。看到叶老等人狼狈归来，且人数锐减，众人更是哗然，纷纷围拢上来询问。

叶老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然后带着林衍等核心人员，直奔议事堂。

议事堂内，接到消息的冯老（青石镇）、云夫人（落霞坡的代表已在谷内）、以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独行客”莫道友（一位身穿麻衣、面容普通、气息却深不可测的老者），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叶老等人凄惨的模样，冯老和云夫人都是脸色一变。莫道友则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林衍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叶老，情况如何？怎会如此……”冯老急声问道。

叶老疲惫地坐下，示意林衍将那块黑色铁片放在桌上，然后将地窟内遭遇古禁制、三尾地煞猿、绿洲、封印异动、以及随后引发的整个地窟煞气狂暴、鬼物肆虐、并遭遇白骨山、血刀门偷袭等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叙述，议事堂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尤其是听到那绿洲之下的封印，仅仅一丝气息泄露，就引动整个地窟剧变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那块铁片，便是在击杀地煞猿时所得，似乎与那封印有关，且在绿洲中有所感应。”叶老最后指向桌上的黑色铁片。

莫道友伸手拿起铁片，仔细端详片刻，又输入一丝灵力探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上古‘镇魂’符文，兼有‘封禁’与‘指引’之效。此物……应是开启或加固那封印的钥匙或信物的一部分。而且，它确实记录了不久前封印波动的‘印记’。”

钥匙？信物？众人心中一震。

“莫道友，依你看，那封印之下，究竟是何物？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威能？”叶老问道。

莫道友沉默片刻，缓缓道：“老夫早年游历时，曾在一处极其偏僻的古籍中，看到过关于‘幽暗地窟’的只言片语。传言，此地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上古时期，一场波及甚广的仙魔大战的战场遗迹之一。有真仙与域外天魔在此地同归于尽，其残存的力量、怨念、以及陨落后的尸骸本源，污染了地脉，形成了这终年不散的阴煞死地。而那所谓的‘封印’，很可能就是当年某位大能，为了封镇某位陨落于此的绝世魔头或其残躯、魔器所设。历经无尽岁月，封印之力衰减，又逢地脉异动，故有此变。”

仙魔大战？绝世魔头？残躯魔器？

这远超众人想象的秘辛，让议事堂内一片死寂。若真如此，那封印一旦彻底破开，泄露出来的，恐怕就不只是阴煞死气了，而是足以毁灭一方地域的魔灾！

“难怪……难怪地窟中的阴煞之气如此精纯暴戾，且带有一种古老的邪恶意志……”冯老喃喃道。

“我们必须立刻将此事公之于众！联合所有力量，加固封印，阻止魔头出世！”云夫人急道。

叶老苦笑着摇头：“公之于众？云夫人，你看看谷外！青云宗、白骨山、血刀门，他们恐怕比我们更清楚那封印的价值——不仅仅是危险，更是天大的机缘！那被封印的魔头残躯或魔器，对于修炼魔道、鬼道、乃至某些邪功的修士来说，是无上至宝！他们岂会真心加固封印？只怕是想着如何趁封印松动，夺取魔宝！”

众人心中一凛。叶老说得没错。对于青云宗这等自诩正道的宗门，或许会以“除魔卫道”为名插手，但真实目的难测。而白骨山、血刀门这类本就偏向魔道邪派的势力，恐怕更是将此次异变视为千载难逢的机遇！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破坏封印，引发魔灾？”洪彪怒道。

莫道友放下铁片，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务之急，是整合散修盟所有力量，并设法与谷外那些势力中，尚有理智、不愿看到魔灾爆发者取得联系，形成临时同盟，共同应对。同时，需尽快研究这块铁片，看能否从中找到加固封印，或者至少是延缓其松动的方法。另外……”他目光再次扫过林衍，“这位小友，似乎对阴煞之力和魂体有特殊手段，或可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承担关键任务。”

林衍心中微动，拱手道：“晚辈自当尽力。”

叶老点点头：“莫道友所言极是。冯老，云夫人，立刻召集盟内所有筑基修士，通报情况，并统计战力、物资。同时，派人尝试接触青云宗内可能持反对意见的长老，以及……‘药王谷’的人（青冥域一个以炼丹救人闻名、相对中立的势力）。厉道友，这块铁片，便由你和莫道友共同研究，看看能否破解其中奥秘。”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林衍跟着莫道友，来到议事堂后一间僻静的静室。莫道友布下隔音禁制，将铁片放在桌上，看向林衍，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小友，老夫观你功法特异，煞气内蕴而不乱，神魂凝实远超同阶，且对阴魂鬼物有天然克制。你……修炼的恐怕不是寻常血道功法吧？”

林衍心中一凛，知道在这位深不可测的“独行客”面前，很难完全隐瞒。他坦然道：“前辈慧眼。晚辈所修功法，确实有些特殊，兼修气血与神魂，对阴煞鬼物有一定克制之效。”

莫道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具体功法，只是点点头：“功法无分正邪，用之正则正。此次地窟之事，牵连甚广，那封印下的魔物，一旦出世，后果不堪设想。小友既有此能为，望能顾全大局，助我等一臂之力。”

“晚辈明白。”林衍郑重应道。他虽对青云宗等势力无好感，但更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魔灾爆发。而且，若能参与封印之事，或许能从中获得更大的机缘和话语权。

接下来数日，枫叶谷内外，暗流汹涌，风暴凝聚。

谷内，散修盟紧锣密鼓地整合力量，囤积物资，并尝试与外界沟通。莫道友和林衍则日夜研究那块黑色铁片。铁片上的符文极其古老晦涩，两人费尽心力，也只能解读出部分信息：这确实是一把“钥匙”的碎片，指向封印核心的某个“锁孔”，且其中记录的封印波动印记，显示封印的破损处，位于绿洲湖心正下方约百丈深处的一处“阵眼”。

想要加固封印，似乎需要集齐更多的“钥匙”碎片，或者以特殊方法，引动铁片中的印记，配合某种阵法，对破损阵眼进行临时修补。但具体方法，依旧模糊。

谷外，青云宗、白骨山、血刀门三方，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彼此猜忌，互相牵制，但都对枫叶谷和散修盟虎视眈眈。不断有探子试图潜入谷内，都被散修盟和枫林卫发现、驱逐。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死伤难免。

青云宗营地，主帐内。周峰正恭敬地向一位面如冠玉、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修士汇报：“赵师叔，散修盟那帮人已经回来了，损失不小，但似乎带回了关键信息。而且，据探子回报，他们手中好像有一块与地窟封印有关的古物碎片。”

被称为赵师叔的中年修士，正是青云宗此次派来主持地窟之事的金丹初期长老——赵无极！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碎片？可曾看清是何模样？”

“据描述，是一块巴掌大小、刻有古怪符文的黑色铁片。”周峰答道。

赵无极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镇魂封禁之物……看来传言非虚。那幽暗地窟之下，果然封镇着上古魔物。此等魔宝，岂是那些散修蝼蚁可以觊觎的？传令下去，严密监视枫叶谷动向，尤其是那铁片的下落。另外，联系白骨山的‘骨煞老人’和血刀门的‘血屠’，就说本座有意与他们‘商议’地窟之事。”

“师叔，要与他们合作？”周峰有些迟疑。

“合作？”赵无极冷笑一声，“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魔宝出世，必引天劫**，单凭我青云宗一家，难以尽掌全局。暂且虚与委蛇，待时机成熟……哼。”

白骨山营地，一处由白骨垒砌的诡异帐篷内，一名身着黑袍、面容枯槁如骷髅的老者（骨煞老人）听完手下汇报，发出夜枭般的笑声：“青云宗赵无极那个伪君子，终于坐不住了？想拉我们下水？嘿嘿，正好！那魔宝戾气冲天，正合我白骨山炼法！传讯给赵无极和血屠，三日后，葬魂荒原边缘‘黑风崖’，共商‘除魔大计’！”

血刀门营地，则是一片肃杀。门主“血屠”是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气息暴戾的光头大汉，他听完消息，只吐出一个字：“抢！”

三方势力，各怀鬼胎，一场围绕着幽暗地窟封印与魔宝的明争暗斗，已然拉开序幕。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枫叶谷和散修盟，则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第三日，赵无极、骨煞老人、血屠三方，竟同时派使者来到枫叶谷，递上“请柬”，邀请叶老、莫道友等散修盟话事人，于明日前去“黑风崖”“共商应对地窟异变、加固封印、除魔卫道”之事。

请柬措辞看似客气，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议事堂内，气氛凝重。

“这是鸿门宴！”洪彪怒道。

“不去，便是示弱，他们很可能立刻联手攻打枫叶谷。”冯老眉头紧锁。

“去，则生死难料。他们必然索要铁片，甚至可能将我等扣下，作为要挟散修盟的筹码。”云夫人担忧道。

叶老看向莫道友和林衍：“莫道友，厉道友，铁片研究可有进展？”

莫道友缓缓道：“有些头绪。铁片确实能指引封印破损的阵眼位置，且其中蕴含的印记，若配合特定的‘镇魂阵法’和足够的纯阳或净化之力，或许能对破损处进行短暂的加固，延缓其崩坏。但此法需要靠近阵眼施展，且施法者需承受巨大的反噬和魔气冲击，凶险万分。”

林衍补充道：“而且，此法治标不治本，只能争取时间。想要真正修复封印，恐怕需要更完整的手段或钥匙。”

叶老沉吟良久，决然道：“既然如此，这黑风崖，我们必须去！不仅要保住铁片，更要借此机会，将封印的真实情况和加固之法公之于众，逼迫他们共同行动！若他们一意孤行，只想夺宝，那我们散修盟，便与他们……玉石俱焚！”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莫道友，厉道友，明日，你二人随我同去。冯老，云夫人，留守枫叶谷，若我们明日日落前未归，或传回紧急信号……便启动‘断谷计划’，封闭所有通道，死守待援，或……分散撤离！”

断谷计划，是散修盟预设的、在最坏情况下的最后手段，意味着放弃枫叶谷基业，甚至可能引发惨烈内耗。

众人心头沉重，但都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林衍默默握紧了拳头。实力！还是实力不够！若他有金丹修为，何须如此委曲求全，受制于人？

但他也清楚，危机之中，也蕴藏着机遇。明日的黑风崖之会，或许就是他打破僵局、攫取更大利益的关键一步！

夜色渐深，枫叶谷内外，无数目光聚焦于明日。风暴，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