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118章 荒原诡影

枯骨荒原的风，带着砂砾和死寂的气息，如同冰冷粗糙的手，不断刮擦着众人的肌肤。天空永远是那副铅灰沉重的模样，不见日月轮转，只有时间在缓慢流逝带来的疲惫和伤痛，提醒着他们还活着。

秦雨薇背着林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遍布碎骨和砂砾的地面上。林衍的身体依旧冰凉，死煞之气如同跗骨之蛆，在他体内缓慢侵蚀，若非秦雨薇持续渡入冰魄之力压制，以及他自身混沌魂力的顽强抵抗与缓慢转化，恐怕早已生机断绝。他伏在秦雨薇背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能勉强指引着大致方向——远离地底出口，避开一些能量场明显混乱、或骸骨堆积得过分异常的区域。

叶老和莫道友互相搀扶，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牵动着内腑的伤势，脸色苍白如纸。冷面则如同最警觉的哨兵，始终游弋在队伍前后左右数十丈范围，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以及……那一声神秘号角可能再次响起的方向。

荒原之上，并非只有白骨。偶尔能看到一些枯萎、扭曲、颜色诡异的低矮植物，牢牢扎根在骸骨缝隙或岩石之下，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适的灵力波动。更远处，有些区域弥漫着淡淡的、颜色各异的雾气，有的灰白死寂，有的暗红如血，有的幽绿诡异，显然都是含有剧毒或特殊能量的瘴气，需远远避开。

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一块巨大的、不知何种生物遗留下的、如同小山般的完整头骨，斜插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半遮蔽的背风处。头骨内部中空，虽然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息，但至少能暂时躲避荒原上无休无止的阴风和窥探。

“在那里……暂歇。”林衍虚弱的声音从秦雨薇背上传来。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躲进那巨大的头骨下方。秦雨薇小心地将林衍放下，让他靠坐在相对干燥的骨壁旁。林衍立刻盘膝坐好，强打精神，开始全力运转《混沌魂经》，配合秦雨薇的冰魄之力，一点一点地拔除、转化体内的荒芜死煞。

叶老和莫道友也赶紧服下丹药，调息疗伤。冷面则爬到巨大头骨的顶端（一处眼眶边缘），隐蔽身形，担任警戒。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缓流逝。荒原的白天（如果这种永恒灰暗能算白天的话）似乎格外漫长。

约莫过了大半日，林衍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去的灰白死气已经淡了很多，气息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灰黑色杂质的浊气。

“厉道友，感觉如何？”秦雨薇一直守在他身边，见状连忙问道。

“死煞已初步压制，但要彻底拔除转化，还需时日和水磨功夫。”林衍声音依旧沙哑，但已清晰不少，“这次强行引煞，对身体和根基损伤不小，但也让我对《混沌魂经》的‘包容转化’之能，有了更深体会。福祸相依吧。”

秦雨薇闻言，稍稍放心，但眼中的担忧未减。

叶老和莫道友的伤势也稍微稳定，至少行动无碍了。冷面也从上面下来，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我在上面观察，发现荒原深处，有些地方……似乎有活动的痕迹。”冷面语气凝重，“不是妖兽，更像是……人的足迹，虽然很模糊，且被风沙掩盖了大半。而且，在一些巨大骸骨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移动，速度很快，一闪即逝，看不清是什么。”

人的足迹？活动的东西？

众人心中一凛。这片死寂的荒原，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活人？还是……某种未知的、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能判断足迹的方向吗？”林衍问道。

“大致是朝着荒原更深处，也就是我们前进的方向。但足迹很乱，似乎不止一拨人，且时间有早有晚，最新的……可能就在这一两日内。”冷面答道。

林衍沉吟片刻：“看来，这枯骨荒原并非绝对的死地。除了我们，可能还有其他修士因为各种原因（比如躲避魔灾、探索遗迹、或像我们一样前往万蛛山脉）穿行于此。但在这等凶险之地，遇到陌生人，未必是好事。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前进，还是换个方向？”叶老问道。

“继续前进，但需要改变路线，尽量避开那些有活动痕迹的区域。”林衍道，“我们的目标是穿越荒原，抵达万蛛山脉。地图上显示，穿过这片荒原，会有一条被称为‘亡魂溪’的地下暗河支流，沿着那条支流，可以相对安全地进入万蛛山脉外围。我们需要先找到那条暗河的入口。”

众人点头。休息了这么久，体力恢复了一些，虽然伤势依旧沉重，但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稍作整顿，一行人再次出发。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冷面将探查范围扩大到百丈，尽量避开任何可疑的痕迹和能量波动区域。

然而，枯骨荒原的诡异，远超他们的想象。

就在他们绕过一片弥漫着暗红色雾气的区域，进入一条相对狭窄、两侧皆是高大骸骨堆砌而成的“骨峡”时，异变突生！

呜——！！！

那苍凉悠远的号角声，竟然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戒备。林衍示意大家躲到一具巨大的肋骨化石后方。

号角声持续了数息，便再次停歇。但紧接着，前方骨峡的拐角处，传来了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拖拽的声音！

透过骨缝，众人隐约看到，一队约莫七八个身影，正从拐角处缓缓走出！

那些身影，皆是人形，但动作僵硬、迟缓，如同提线木偶。他们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污秽和干涸血迹的古老甲胄，样式古怪，绝非当代之物。手中持着锈迹斑斑、甚至断裂的刀剑斧钺等兵器。他们的面容干枯灰败，眼窝深陷，其中闪烁着两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魂火！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走着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他同样身穿残破甲胄，但手中并无兵器，而是双手捧着一只由某种苍白兽骨雕琢而成的、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号角！刚才的号角声，显然就是他吹响的！

这赫然是一队……亡灵！或者说，是受到某种力量驱使、徘徊在这枯骨荒原中的古代战死者残魂与尸骸的结合体！

他们似乎并未发现躲在肋骨化石后的林衍等人，只是僵硬地、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在骨峡中缓缓前行，如同在进行一场永恒的、无意义的巡游。那捧着号角的亡灵，偶尔会停下脚步，再次举起号角，发出那苍凉的声音，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执行着某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使命。

“是……荒原巡游者！”莫道友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古籍中记载，在一些上古战场或大凶之地，因死气、怨念汇聚，加上特殊的地脉环境，可能形成这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诡异存在！它们没有完整的灵智，只保留着生前的部分执念和战斗本能，会本能地攻击一切闯入其‘领地’的活物！而且……它们似乎受到那号角的控制！”

“它们往哪个方向去？”林衍低声问道。

“看路线……似乎是朝着亡魂溪入口的大致方向。”冷面观察后答道。

众人心中一沉。这些亡灵巡游者，竟然也要去亡魂溪入口？那里是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还是说，那里本就是它们的“巡逻路线”的一部分？

“不能跟它们同路。”林衍果断道，“等它们过去，我们绕路，从侧面迂回过去。尽量不要惊动它们。”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那队亡灵巡游者，如同送葬的队伍般，缓缓从前方走过。浓烈的死气和怨念，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人感到极度不适，仿佛连生机都要被冻结。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完全通过时，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之前强行引煞的后遗症，或许是这浓郁死气的刺激，林衍体内那尚未完全转化的荒芜死煞，猛然间躁动了一下！虽然极其微弱，且被他立刻以混沌魂力强行压住，但那一瞬间泄露出的、极其精纯的死亡气息，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火星，瞬间吸引了那队亡灵巡游者的注意！

走在队伍末尾的两个持斧亡灵，猛地停下了脚步！它们那幽绿的魂火，齐刷刷地转向了林衍等人藏身的肋骨化石方向！口中发出低沉的、如同砂石摩擦般的嗬嗬声，充满了对“生者”气息的憎恶与渴望！

紧接着，那捧着号角的亡灵首领，也缓缓转过身来！它那双幽绿的魂火，更加明亮、更加冰冷，死死锁定了化石后的方向！

呜——！！！

亡灵首领再次举起了号角，但这一次，吹出的不再是苍凉悠远的声音，而是一种尖锐、急促、充满了攻击性的嘶鸣！

“被发现了！快走！”林衍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

嗬！嗬！

那两个持斧亡灵，率先发出嘶吼，拖着锈迹斑斑的巨斧，迈开僵硬却异常迅捷的步伐，朝着众人藏身之处猛扑而来！其他亡灵也纷纷转身，眼中魂火大盛，举起破烂兵器，如同潮水般涌来！

更可怕的是，随着那尖锐的号角声，周围的骸骨堆中，竟然也开始爬出更多形态各异的亡灵！有的只有残破骷髅，有的还挂着些许干瘪皮肉，手中拿着断骨或碎石，但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幽绿魂火！

它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突围！不要恋战！”林衍强撑着站起，墨云杖再次在手，虽然灵力不多，但眼中决绝，“秦姑娘，开路！冷面断后！叶老，莫前辈，跟紧！”

秦雨薇早已蓄势待发，冰晶长剑爆发出凛冽的冰蓝剑气，如同一道冰风暴，迎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持斧亡灵！“冰魄·玄霜斩！”

咔嚓！咔嚓！

冰魄剑气斩在亡灵身上，瞬间将其冻结、迟滞，但它们的甲胄和骨骼似乎异常坚硬，且死气浓郁，冰魄之力虽能造成伤害，却难以一击致命！两个亡灵动作一滞，身上覆盖寒冰，但依旧挥舞着巨斧，悍不畏死地劈来！

林衍强忍体内死煞的躁动和伤势，墨云杖乌光闪烁，配合着魂力拟形形成的几道灰白色气刃（模拟了部分荒芜死煞特性，对这些亡灵似乎有额外杀伤），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一个亡灵眼眶中的魂火！

嗤！

墨云杖精准地刺入魂火！那亡灵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摇曳、黯淡，动作瞬间僵硬，随即轰然倒地，化为真正的枯骨。

然而，更多的亡灵已经围了上来！锈蚀的刀剑、断裂的长矛、甚至尖锐的骨刺，从四面八方攻来！死气弥漫，怨念冲击，让众人心神不宁，灵力运转都受到了影响。

冷面身形如鬼魅，在亡灵群中穿梭，短刃每一次闪动，都试图刺向亡灵的魂火或关节要害，但亡灵数量太多，且悍不畏死，他的攻击往往只能造成骚扰，难以致命。

叶老和莫道友更是险象环生，他们伤势未愈，实力大减，只能勉强自保，身上很快多了几道伤口，虽然不致命，但血流不止，气息更加萎靡。

而那亡灵首领，则捧着号角，远远站在后方，幽绿的魂火冷漠地注视着战局，口中不断发出尖锐的嘶鸣，似乎在指挥着亡灵的进攻。它身边，还聚集着几个气息更强的、手持相对完整长矛或盾牌的亡灵护卫。

这样下去不行！一旦被彻底包围，灵力耗尽，便是死路一条！

林衍眼神一厉，看向那亡灵首领。擒贼先擒王！这些亡灵明显受那号角控制，只要解决掉首领，或许能解围！

“秦姑娘！帮我挡住片刻！冷面，掩护我！”林衍低吼一声，猛地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混沌灵力，以及刚刚压制住的、一丝极其危险的荒芜死煞本源，强行融合，灌注于双脚！

“混沌归源·鬼影步！”

他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如同融入了周围弥漫的死气之中，速度暴增，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灰影，竟从两个亡灵的攻击缝隙间，如同泥鳅般滑了出去，直扑后方的亡灵首领！

这一下出乎所有亡灵的意料！它们的主要注意力都在前方的秦雨薇等人身上，没想到这个气息古怪、带着令它们既憎恶又渴望气息的人类，竟然敢直扑首领！

“嗬！”亡灵首领似乎也吃了一惊，但它反应极快，立刻将号角横在身前，同时身边那几个护卫亡灵，立刻挺起长矛、架起残盾，挡在了林衍面前！

“给我——开！”林衍眼中灰蒙光芒爆闪，不顾经脉剧痛，将融合了死煞本源的混沌灵力，尽数注入墨云杖，杖身乌光与灰白死气交织，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带着侵蚀与毁灭气息的杖影，狠狠点向挡在最前方的一面残盾！

轰！

残盾应声而碎！持盾的亡灵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但另外几根长矛已然刺到！

林衍身形如同没有骨头的蛇，在间不容发之际扭动、侧移，避开要害，但肩头和大腿仍被长矛擦中，带起一溜血花和更加浓郁的死气侵蚀！他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借着冲势，墨云杖改点为扫，乌灰交织的杖影如同毒龙摆尾，扫向亡灵首领手中的号角！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亡灵首领本身，而是那控制亡群的号角！

亡灵首领似乎没料到林衍如此悍不畏死、目标明确，仓促间想要收回号角已是不及！

眼看杖影就要击中号角——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异变再生！

亡灵首领身后，那片高大骸骨堆砌的阴影中，一道快如闪电、悄无声息的黑影，猛然窜出！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一口……咬向了亡灵首领的后颈！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咬破腐朽皮革的声音响起。

亡灵首领的动作骤然僵住！它眼眶中的幽绿魂火，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它手中的号角，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而那道黑影，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瞬间缩回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快到连林衍的杖影都才刚刚触及掉落的号角！

失去了号角的控制，围攻秦雨薇等人的亡灵，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眼中的魂火也开始明灭不定，攻击失去了章法。甚至连亡灵首领身边那几个护卫，也出现了瞬间的茫然。

机不可失！

林衍强忍着伤势和死气侵蚀，一把抄起地上那苍白骨质的号角，同时厉声喝道：“撤！快撤！”

秦雨薇等人虽不明所以，但见亡灵攻势大减，立刻爆发全力，击退面前的敌人，与林衍汇合，朝着骨峡另一侧、没有亡灵阻隔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传来亡灵们混乱、愤怒、却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嘶吼，但并未立刻追来。

众人不敢停留，拼尽全力，直到将那队亡灵远远甩在身后，直到听不到任何嘶吼声，直到前方再次出现一片相对开阔、没有明显骸骨堆积的沙砾地，才如同脱力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刚才……那道黑影……是什么？”叶老惊魂未定地问道。

“不知道……”林衍也是心有余悸，他看着手中那冰凉的、布满诡异纹路的苍白号角，又想起那快如鬼魅、一击致命（对亡灵而言）的黑影，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

这枯骨荒原，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更加危险。

不仅有亡灵巡游者，还有……隐藏在暗处、猎杀亡灵的未知存在！

而那黑影，是敌？是友？还是……另一种更加可怕的猎食者？

林衍感到，他们似乎已经踏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凶险的漩涡边缘。

而手中的这只号角，又会带来怎样的福祸？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但眼下，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找到亡魂溪的入口，离开这该死的枯骨荒原！

休息片刻，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一行人带着新的警惕和更加沉重的伤势，再次踏上了前往亡魂溪的未知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