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95章 雨夜归途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寒意，却也让林衍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跌跌撞撞地穿行在枫叶谷外围泥泞崎岖的山道上，身后谷内的喧嚣与火光，在雨幕和山林的阻隔下，已变得模糊不清。但刺耳的警报声和隐隐的搜捕呼喝，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在风雨中时断时续，提醒着他追兵未远。

《血魂诀》燃烧精血魂力的反噬，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撕扯灵魂。经脉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丹田气海近乎干涸，只剩一丝微弱的灵力根基在顽强运转。识海更是混沌一片，阵阵眩晕不断袭来，若非《磐石身》带来的强悍体魄和远超常人的意志力支撑，他早已倒下。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破烂的衣衫上淌下，在泥泞中留下断续的淡红色痕迹。他不得不分出一丝心神，以残余的阴煞灵力腐蚀、抹去这些痕迹，但这微小的动作也加重了负担。

“不能停……必须赶到约定地点……”林衍咬紧牙关，依靠着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在雨夜山林中艰难穿行。

约定的撤离点，在枫叶谷西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处名为“鬼见愁”的隐蔽山坳。那里地形复杂，多天然岩洞，且靠近一片有毒的“瘴气林”，平时人迹罕至，是冷面提供的几个秘密联络点之一。

三十里，对于全盛时期的筑基修士而言，不过片刻功夫。但对于此刻的林衍，却如同天堑。

他不敢御器飞行（灵力不足且目标太大），只能依靠双腿。山路湿滑，几次险些摔倒。视线也被雨水和夜色严重干扰。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到至少有数道不弱的神识，如同梳子般从枫叶谷方向扩散开来，一遍遍扫过周边山林，显然青云宗的搜捕已经全面展开。其中一道神识阴冷沉凝，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极可能是赵无极本人或那新来的筑基后期高手！

林衍将敛息术催动到极致，借助山林树木、岩石的掩护，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匍匐潜行。每当强大的神识扫过，他便立刻伏地不动，将气息收敛到近乎断绝。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他留下的微弱气息和痕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林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摔倒了多少次。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不断徘徊。冰冷的雨水让体温不断流失，失血和伤势带来的虚弱感越来越强。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吞服一颗最低阶的“回气丹”或“止血散”，勉强吊住一口气。

“快了……应该快到了……”他模糊地记得，鬼见愁山坳附近，有一片标志性的、如同鬼爪般的嶙峋怪石。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雨幕中，隐约出现了那扭曲狰狞的怪石轮廓。

到了！

林衍精神一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山坳入口处摸索过去。

山坳入口狭窄，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林衍拨开藤蔓，正要进入，忽听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警惕的低喝：“谁？！”

声音清脆，却带着虚弱和紧张，是冯小婉！

“是我……厉寒……”林衍声音嘶哑干涩，几乎微不可闻。

藤蔓后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两个身影搀扶着从里面迎了出来。正是秦雨薇和冯小婉！

两女在雨夜中同样狼狈不堪，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脸上毫无血色，但眼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看到林衍时的激动。

“厉前辈！”冯小婉看到林衍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模样，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连忙和秦雨薇一起上前搀扶。

秦雨薇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她比冯小婉更清楚青云宗地牢的可怕，更明白林衍孤身闯入、救出她们并断后需要付出何等代价。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眼神沉静的男子，她心中某处，仿佛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快……进去……此地不宜久留……”林衍断断续续说道，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两女身上。

两女不敢耽搁，连忙搀扶着林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山坳。

山坳内部比外面稍干燥些，有一个天然的浅洞，勉强可以遮风避雨。洞内早已生起了一小堆篝火（显然是秦雨薇或冯小婉之前生的），火光跳动，带来一丝暖意。

将林衍小心安置在靠近火堆、相对干燥的石壁旁，秦雨薇立刻从自己贴身的储物袋（青云宗未完全搜走）中取出仅存的几粒疗伤丹药，喂林衍服下。冯小婉则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襟，蘸着雨水，小心翼翼地为林衍擦拭脸上和手臂上凝结的血污和伤口。

丹药入腹，化作温和的药力散开，稍稍缓解了内腑的灼痛。林衍缓过一口气，立刻盘膝坐好，勉强运转《血魂诀》基础心法，引导药力，并尝试从空气中汲取微薄的灵气，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

秦雨薇和冯小婉守在旁边，警惕地留意着山坳外的动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扰林衍疗伤，也怕引来追兵。

时间在沉默与压抑中缓缓流逝。洞外风雨交加，洞内篝火噼啪。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林衍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气息也稍微稳定了些，虽然依旧虚弱，但总算脱离了最危险的濒死状态。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两女关切而紧张的目光。

“厉前辈，你好些了吗？”冯小婉连忙问道，声音带着哭腔。

“无妨，暂时死不了。”林衍声音依旧沙哑，但已清晰不少。他看向秦雨薇，“秦姑娘，冯姑娘，你们伤势如何？”

秦雨薇摇摇头，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都是皮外伤和寒气侵体，无碍。倒是你……”她顿了顿，“多谢……救命之恩。”

冯小婉也连连点头：“厉前辈，要不是你，我和秦姐姐恐怕就……”

“不必多说，同属散修盟，理应相助。”林衍摆摆手，打断了她们的感激之辞。他更关心现在的情况，“追兵可能随时会搜到这里。我们不能久留。你们可知附近还有更安全的藏身之处？或者，能否联系上秘雾谷？”

秦雨薇和冯小婉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她们在被抓前就与散修盟失散，之后一直被囚禁，对盟内新的据点“秘雾谷”只是听周明提过大概方位，具体路径和联络方式一概不知。

林衍眉头紧锁。他自己倒是知道秘雾谷的大致方向和几条安全路径，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两个同样虚弱、且可能被下了追踪标记的女子，长途跋涉返回秘雾谷，风险极大。路上很可能被青云宗的搜捕网截住。

“厉前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冯小婉担忧地问道。

林衍沉吟片刻，道：“青云宗丢了重犯，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刻枫叶谷周边恐怕已布下天罗地网。直接返回秘雾谷，太过冒险。我们需要先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我恢复部分实力，再从长计议。”

“绝对安全的地方？”秦雨薇蹙眉，“这青冥域边缘，如今哪里还有绝对安全之所？”

林衍目光闪动，脑中飞速思索着《青冥见闻录》、冷面的地图以及自己这些时日的见闻。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坠龙涧支脉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

那地方是他在研究秘雾谷周边地形时，从冷面地图和玄机子遗留的谷外信息中偶然看到的标注。地图上对那里的描述是“天然迷宫，岔道无数，多幻象，神识难辨，有低阶阴魂鬼物游荡，深入者易迷失，慎入”。对于寻常修士，那里是险地。但对于急需藏匿、且拥有通幽之眼可以一定程度上看破幻象、又修炼《血魂诀》不惧寻常阴魂的林衍而言，那里或许是一个绝佳的临时藏身之所！更重要的是，那里位于坠龙涧支脉，与秘雾谷方向不同，可以暂时误导追兵。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暂避。”林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秦雨薇和冯小婉听后，虽对那“**石窟”心存畏惧，但眼下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此地虽隐蔽，但搜捕队迟早会找到这里。”林衍挣扎着起身。

秦雨薇和冯小婉连忙上前搀扶。

三人稍作整理，熄灭火堆，仔细消除停留的痕迹，然后冒着渐渐转小的夜雨，悄然离开了“鬼见愁”山坳，朝着西北方向，坠龙涧支脉的深处潜行而去。

林衍走在中间，由两女略微搀扶。他一边强忍伤痛赶路，一边时刻警惕着周围，并小心地消除三人留下的痕迹。

雨渐渐停了，天色依旧漆黑如墨。山林中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更添几分阴森与迷离。远处，偶尔能看到几点移动的灯光和模糊的人影，那是青云宗的搜山队伍。

三人如同惊弓之鸟，在黑暗与雾气的掩护下，艰难而沉默地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前路茫茫，后有追兵，伤势沉重，但求生的**和相互扶持的暖意，支撑着他们在这冰冷的雨夜归途中，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的、或许更加凶险的避难之地。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他们能否在这黑暗中找到一丝曙光，安然抵达那传说中的“**石窟”，仍是未知之数。

但至少，他们从龙潭虎穴中闯出来了，还活着，并且……在一起。

这，或许就是希望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