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村民吵嚷的声音如同滚烫的沙砾,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人群开始骚动,不再是最初领取物资时的秩序。
他们抱着分到的东西,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像是获得了某种底气;
缓缓地、试探性地向前挪动脚步,朝着梁撞撞和堆放缴获物资的方向围拢过来。
他们眼里燃烧着名为“不公”的烈焰,贪婪的面孔因为激动和**而扭曲。
刚才的顺从和卑微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巨大财富刺激后的疯狂索求。
几个胆大的汉子,目光在云槎水手腰间的佩刀和那些沉重的财物箱之间游移,蠢蠢欲动。
纳西尔站在人群前列,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计般的弧度。
嘿呀我擦!
啥意思,想反打劫?
梁撞撞挑起了眉。
她“打劫”贾斯克酋长,是因为这酋长埋伏康大运在先;
可这帮村民在康大运的帮助下,得以脱离酋长的剥削,并摆脱未来可能被驱逐或沦为奴隶的命运;
而且还可以用他们开采的矿石换到充足的粮食和布匹,却反过来想打劫她?
你们大爷的!这不能忍!
你们有种你们自己去干掉贾斯克酋长、然后抄他的家啊,为毛向我们船队求助?
把我们引入危险,等我们摆平酋长、抄没他的财富,你们又眼红?
沙漠的蝎子都没你们毒吧?
看来你们就适合当奴隶!
康大运看着这瞬间逆转的一幕,眉头拧成了疙瘩。
就凭这些人的贪婪嘴脸,媳妇少不得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了,可问题是,现在还有大昭官员在场。
若只有自己,媳妇怎么闹腾他都无所谓;可此时副使、郑指挥使,还有通译官他们都在呢。
他的正使身份成为枷锁,既要担心国际影响,又要顾忌自身使命。
康大运瞟了副使一眼——他多希望副使能过来,向他提出武力镇压的建议。
这样至少几个官员开个碰头会,哪怕是做个样子,他也好直接给郑指挥使下令了。
不然,他直接下令,容易落下独断专行、穷兵黩武的口实,败坏大昭在海外的形象不说,传回国内,恐怕也遭到弹劾。
可惜,副使对于卡马兰村民的话基本听不懂,正让通译官一句句帮忙翻译呢。
而且,面上还满是疑惑,一个劲儿追问通译官:“他们因何会认为不公?难道是咱们的人没说明白、导致他们理解有误?”
不得不说,大昭文人的生存环境太好,习惯于以己度人,也善于自我检讨。
殊不知,太过善良,只会令自我身价贬值,让人觉得好欺负——都这么软弱了,不欺负你都对不起你呀!
“陛下将‘宣谕圣德,怀柔远人’的重任交于我等,必不能让圣德蒙尘!待我去好好与他们分说分说!”副使说道,然后扭头就向康大运走来。
“大人,不如让下官去安抚这些受苦民众,只是,还需再拿出些粮食、布匹……”副使请示道。
受苦民众?康大运一拍额头——他突然觉得,其实原先严世宽在的时候也挺好,至少不会这么“烂好心”。
副使话未说完,便对上梁撞撞的眼睛,登时一个激灵。
梁撞撞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不愤怒,也不惊讶,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欠奉。
她只淡淡提了几个问题:“他们受苦?是你害的?还是我害的??”
副使直接傻了,慌忙摆手:“不!不是下官,更不是殿下,是那个酋长!”
“我用来换矿石的粮食布匹,给少了?”梁撞撞又问。
副使往村民怀中抱着的沉甸甸米袋、成捆的布匹看了看:“不少,很是不少,绰绰有余。”
“我用你官船队的粮食布匹了?”梁撞撞再问。
副使的汗都下来了:“没、没有……”
“那你凭什么还要再拿些粮食布匹,你想慷本宫之慨、还是要慷大昭之慨?”梁撞撞加重了语气。
“下官不敢!”副使当场就跪了:“殿下恕罪!”
梁撞撞不理他,副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更别提站起来了。
梁撞撞眼神如同冬日里冻结的深潭,平静得令人心寒,仿佛看不见脚边下跪的副使,更看不见眼前这群鼓噪逼近的、前恭后倨的贪婪面孔。
他们不过是荒漠里司空见惯的风滚草,既不值得怜悯,更不值得动怒。
可村民们见外来的大昭人没有对他们如何,反而聚到一边说话去了,以为他们的喊叫给对方带来足够的压力,底气变得更足。
就在纳西尔挥舞着手臂,鼓动村民们再加把劲、唾沫横飞地喊出“公道!这是公道!”的时候,梁撞撞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钢锉,瞬间锉掉了所有喧嚣的边角,让整个嘈杂的场地为之一静:“公道?”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像是在重复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
“贾斯克酋长抢你们的水,抽你们的骨,夺你们守护数百年的圣火和矿脉,还要把你们变成猪狗不如的奴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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