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禁过,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离梁撞撞打算再次去吕宋不到半个月。
梁撞撞正带着浪人们搞“团建”,口号已经喊到尾声,只听梁撞撞大喊:“怕死睡坟头!”
浪人们齐吼:“敢闯住高楼!”
康康端着笔墨纸砚来找梁撞撞:“梁姑娘,你给主子写封信吧。”
梁撞撞疑惑地看他:“为啥?”
“你不是说下月初要去吕宋吗?需要啥货物你告诉主子一声啊!”康康提醒。
梁撞撞不以为然:“不用吧,上回从广州带回的货不是全拉过来了么,咱走时带上不就行了!”
“你再好好想想,万一觉得还有什么可带的呢?或者再补充些数量?万一能多换东西,咱却没带多少,那不亏了?”康康又说道。
“诶,你说得对!还是你心细,比你哥强多了!”梁撞撞夸赞了句:“万一咱们走运,遇到大买卖呢,是吧?”梁撞撞马上同意了。
回头喊出最后一句口号:“今天不努力!”
浪人们齐齐呐喊回应:“明天睡荒地!”
梁撞撞:“好了,解散!”
康康把托盘交给她就走了:“那你先写着,我去问问啥时候开饭!”
康康根本没去问何时开饭,而是从梁撞撞那里出来就回了自己房间,把门一插,开始写信。
康康写信与康健写信不是一个风格。
康康的内容百分之九十在写菜谱:初一那天宵夜梁姑娘给做了什么吃;初二宵夜梁姑娘又做了什么吃、什么食材、怎么做的;初五梁姑娘午间给添了什么菜,味道如何,宵夜又吃了什么,有什么新花样。
余下百分之九的内容是汇报工匠们的进度,铁钉、缝衣针、餐具又打了多少,农具、厨具和武器的占比等。
最后百分之一用来给主子问安,“顺便”给哥哥带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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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府的深秋,少有北地的萧杀,倒显出几分奇异的“小阳春”来。
午后阳光依旧带着暖意,懒洋洋地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康家大宅书房的青砖地上,映出窗格清晰的影子。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桂花甜香,混合着陈年木头的沉稳气息,还有墨锭被清水化开的清冽。
康大运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院中那棵经年老榕虬劲的枝干。
案头堆叠着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四书章句集注》、朱笔圈点过的时文集子,还有厚厚一沓他亲手誊抄策论的素白宣纸。
笔尖蘸饱浓墨,悬在纸面,却半晌未落。
一滴墨珠无声地坠下,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不合时宜的污迹。
康大运微微蹙眉,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污迹上,而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透过那扇半开的支摘窗,越过自家高高的院墙,视线仿佛能穿透漳州城鳞次栉比的灰瓦屋顶,一直投向东南方那片浩瀚而未知的深蓝。
小琉球。
此刻的她,在做什么?
是顶着海岛上已然凛冽的咸风,在新建的匠坊里盯着炉火通宵达旦?
火光映着她沾满灰土却亮得惊人的脸庞,对着匠人们指手画脚,声音大概又急又冲,像海滩上刮过的哨子风?
还是拎着她那根寸步不离身的“金箍棒”,在嶙峋的礁石间健步如飞,对着拍岸的惊涛练习她那套不知传自何处的凶狠棍法?
抑或是带着她那八十几个倭国浪人站在礁石上搞什么“团建”,扯着嗓子领头高喊:“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显神威!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梁姐带你致富赚钱!
一切缴获要归公,论功行赏金如洪!”
海风一定把她束起的发辫吹得散乱,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康大运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紫檀木案沿划过。
眼前摊开的《孟子·告子下》,“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行行墨字,竟有些模糊晃动起来,被一个更加鲜明、朝气蓬勃、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身影强势取代。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鼻端萦绕的是熟悉的墨香与桂香,可心底却固执地翻涌起一股遥远而粗粝的味道。
那是海岛特有的,混合着咸腥海风、铁锈、草木灰烬以及……她身上那股子永远汗津津却异常干净蓬勃的气息。
这股无形的气息,像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易地拨乱了他刻意维持的、为科举而铸就的沉静心湖。
思念,如同海岛的潮汐,无声无息涨满心房。
“主子,岛上来信了!”康健敲门。
“进来!”康大运的声音里透着那么一点迫不及待。
就一个信封,很厚实。
康大运抽出里面厚厚一摞纸,却并没有之前收康健的信那样,看到抄录的梁撞撞的笔记,字迹也不如康健的工整——
“这都什么玩意儿!菜谱吗?!”康大运额头上都快暴起青筋了!
康健凑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岛上鸡蛋可是不愁了,早上梁姑娘给煮了好大一锅五香蛋,我分到两个!那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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