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游戏体验员 第44章 无声边界

下水道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键仙VR头盔发出的微弱光芒和何岳偶尔用能力凝聚出的、短暂存在的意识光球提供照明。空气污浊，混合着铁锈、陈年污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电路板烧焦后又淋了雨的怪味。脚下是粘腻的淤泥和不时出现的、不知深浅的水洼，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水流声淅淅沥沥，在巨大的管道中产生空洞的回响，掩盖了其他可能存在的声响，也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这鬼地方，比上面还让人难受。”雷烈低声抱怨，他的骨刃时刻准备着应对黑暗中可能扑出的东西。加固过的刃口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

何岳全力展开感知，但在这里，他的能力受到了很大限制。管道壁似乎能吸收和扭曲意识波动，让他的感知范围变得狭窄且模糊。他只能勉强探测到前后几十米内没有大型生命或能量反应，但更细节的东西，比如墙壁后面或者淤泥底下，则完全是一片混沌。

【环境分析：管道结构复杂，存在多处坍塌和岔路。空气成分复杂，不建议长时间暴露。检测到微弱的、非自然电磁波动，来源不明。】键仙汇报着扫描结果，它的“信息伪装”依旧开启，但在这物理结构复杂的环境下，效果似乎打了折扣。

小雅紧紧跟着林茜，她的手臂虽然好了大半，但在这种环境下依旧感觉虚弱。林茜则努力辨认着巴顿手下匆忙中指示的方向——大致向东。

他们沿着主管道走了约莫怀表显示的二十多分钟，遇到了第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向前，略显宽阔，但远处传来隐隐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异响；另一条向左，更加狭窄低矮，需要弯腰才能通过，但似乎相对安静。

“走哪边？”雷烈看向何岳。

何岳闭目感受，怀表指向左边，但“摇篮之忆”碎片对那个方向传来的是一种极其微弱、近乎被屏蔽的共鸣感。而前方宽阔管道传来的异响，则带着一种机械式的、非生命的冰冷感。

“左边。虽然感觉被干扰了，但核心的指引还在。右边那声音……不像活物，但可能更麻烦。”何岳做出决定。

他们选择了左边的狭窄管道。管道内更加潮湿，头顶不时滴下冰冷粘稠的液体。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发出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一些诡异的光源。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像是变异昆虫或老鼠的残骸半埋在淤泥里，散发着腐臭。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亮光，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稳定的、苍白色的灯光。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管道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的垂直空间。空间内壁布满了生锈的金属爬梯和纵横交错的管道，向上看不到顶，向下深不见底。那苍白色的灯光来自镶嵌在四周墙壁上的、一些老旧的、罩着铁丝网的防爆灯。空气中那股电路板烧焦的味道在这里格外浓烈。

而在他们对面，管道的出口处，延伸出一道狭窄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网格走道，通往空间中央的一个悬浮平台。平台上，堆放着一些看起来像是老旧服务器机柜和控制台的东西，上面布满了按钮和闪烁不明的指示灯。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头发乱糟糟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埋头在一个打开的机柜里，手里拿着工具捣鼓着什么，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竟然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谁在那里？”雷烈低喝一声，骨刃前指。

那身影猛地一颤，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金属网格上。他（从体型看像男性）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被油污和汗水弄得脏兮兮的脸，戴着一副厚厚的、一只镜片裂了缝的眼镜。他看到何岳五人，尤其是造型奇特的键仙，脸上瞬间充满了惊恐，下意识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机柜，发出更大的响声。

“别……别过来！我……我没有值钱的东西！数据……数据不能给你们！”他声音颤抖，紧紧抱着怀里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硬盘的东西。

【目标情绪分析：恐惧85%，偏执10%，疲惫5%。无明显敌意。】键仙快速反馈。

“我们不是强盗。”何岳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们是从上面集市下来的，被‘清道夫’追赶，不得已逃到这里。没有恶意。”

那男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看到小雅和林茜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以及键仙那过于“非主流”的造型后，紧张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集……集市来的？巴顿那家伙还活着？”他嘟囔着，弯腰捡起扳手，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这地方很隐蔽。”

“巴顿指的路，东边的下水道。”何岳解释道，“我们在找路出去，或者……了解东边那个‘沉默螺旋’的情况。”他试探着提到关键词。

听到“沉默螺旋”四个字，那男人脸色又是一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平台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你们想去那儿？找死吗？”他声音带着一丝尖锐，“那地方……那地方会吃掉一切！声音、光线、信号……甚至时间！靠近它的一切都会消失！”

“我们有自己的理由。”何岳没有多说，转而问道，“你是？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男人推了推破裂的眼镜，叹了口气：“我叫老p，以前……可能是个工程师或者程序员之类的吧，记不太清了。我发现这里有些还能运作的老旧设备，能接收到一些……奇怪的信号，也能勉强屏蔽掉那些‘清道夫’的普通扫描。这里虽然环境差，但比上面整天提心吊胆强。”他指了指那些闪烁的机柜，“我在尝试修复它们，也许……也许能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或者至少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技术型的迷失者！何岳心中一动。键仙也似乎对老p捣鼓的那些设备产生了兴趣，VR头盔上数据流闪烁。

【检测到原始数据接口！请求进行技术交流！】键仙跃跃欲试。

何岳示意键仙稍安勿躁，继续对老p说：“我们也在寻找离开的方法。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些情报？我们有一些关于回廊本质和‘泰坦之心’的信息，而你……似乎对这里的‘底层结构’有所了解？”

老p听到“泰坦之心”时，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泰坦之心’……我也在一些残破的数据流里看到过这个词，但太模糊了。至于底层结构……”他苦笑着指了指脚下，“这里恐怕还算不上底层，顶多是‘锈蚀层’。真正的底层，恐怕就在那个‘沉默螺旋’下面。那里是信号的坟墓，所有尝试探测它的设备都会失灵。”

他走到控制台前，敲打了几下键盘，一个布满雪花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幅极其简陋的、由线条和光点构成的地图，大致勾勒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和东边一片巨大的、被标记为“NULL”的黑暗区域。

“看，这就是我能探测到的极限。再往东，就什么都没有了。绝对的‘无’。”

何岳看着那片代表“沉默螺旋”的黑暗，体内的“摇篮之忆”碎片传来的共鸣感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地指向那个方向。巨茧的低语也在他脑海中回响——“终结”、“虚无”、“归宿”。

那里，一定有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们必须去那里。”何岳语气坚定。

老p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们：“你们真的不怕死？就算你们能靠近，怎么进去？那里连‘存在’本身都会被抹消！”

“我们自有办法。”何岳没有透露核心碎片的事情，转而问道，“你知道有什么相对安全的路径可以靠近‘沉默螺旋’的边缘吗？我们不需要直接进去，至少先到达边界。”

老p犹豫了很久，看了看何岳他们，又看了看自己那些破烂设备，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看在你们可能真有重要事情的份上。我知道一条路，是以前维护管道时用的，还算结实，能通到‘沉默螺旋’影响区的边缘。但是！”他加重语气，“我只能指路，绝不跟你们一起去！而且，你们得答应我，如果你们真能找到什么有用的数据或者……或者活着回来，得分享给我！”

“成交。”何岳毫不犹豫地答应。

在老p的指引下（他画了一张非常潦草的地图），团队再次踏上征程。这次的路更加难走，需要攀爬锈蚀的梯子，穿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维修通道，甚至要蹚过齐膝深的、散发着恶臭的积水。

越往东走，环境变得越发诡异。周围的管道壁开始出现不自然的扭曲，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拧过。灯光变得极其不稳定，忽明忽灭。键仙报告说电磁干扰越来越强，它的扫描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何岳的感知能力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仿佛意识一离体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连怀表的滴答声都变得微弱、迟缓起来。

最令人不安的是，声音开始消失。

起初是细微的水滴声不见了，然后是自己的脚步声变得模糊，最后，连呼吸和心跳声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开始笼罩四周。

他们终于抵达了老p所说的“边缘”。

前方，管道到了一个尽头。出口外，并非预想中的天空或大地，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景象”。

那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仿佛连“黑暗”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抽离了的“无”。它没有边界，没有深度，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是静静地存在于那里，吞噬着一切试图感知它的努力。从管道口望出去，就像站在了一个宇宙的断层边缘，下方是连虚无都不是的“寂静”。

这就是“沉默螺旋”的边界。

站在这里，何岳感到体内的“摇篮之忆”碎片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恐惧和吸引的矛盾悸动。怀表的指针彻底停止不动。键仙的VR头盔上的光芒也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雷烈、小雅、林茜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多看一眼那片“寂静”，自己的存在都会被其同化、抹消。

【警告！警告！无法定义的空间结构！逻辑模块受到强烈冲击！】键仙的声音在精神链接里都变得断断续续。

何岳强忍着不适，死死盯着那片绝对的“寂静”。他知道，这里就是巨茧指引的终点之一，也是“泰坦之心”低语中提到的最终归宿。

但是，如何进去？或者，进去之后，又会面对什么？

在这连存在本身都被质疑的边界，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