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7章 噬灵乱宫商

噬灵教的魔音并非寻常噪音，而是扭曲音律法则本身的诡异存在。 林砚卿踏入宫商珏的瞬间，便觉五音逆乱，七弦崩摧，连心跳都跟着错拍了三下。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魔音侵蚀的乐师们，竟开始以血肉之躯演奏——皮为鼓，骨为笛，血为律。 他必须在一曲终了前，找出魔音之源，否则整个宫商珏都将化为一座巨大的血肉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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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万籁本应俱寂，可林砚卿踏入宫商珏地界的第一步，便知今夜无静。

不是声音，先是一种“感觉”。像有一根无形的、生了锈的冰冷铁签，顺着耳道，缓缓捻刺进来，直抵脑髓深处，带来一阵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恶心晕眩。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某种胶质，阻碍着呼吸，也阻碍着声音本该有的清澈传播。

他站定，眉峰不易察觉地蹙起。宫商珏，姑苏乐律之源头，清雅汇聚之所在，此刻竟弥漫着如此污浊扭曲的异样。举目望去，月色下的殿宇楼阁轮廓依旧，飞檐斗拱沉默伫立，可那份属于音乐的灵性与秩序，正被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蛮横地搅乱、污染。

他凝神，尝试以自身灵力去感知那流淌在天地间的、最为基础的音律法则丝线。下一刻，他脸色微白，闷哼一声，脚下竟虚浮地退了小半步。

乱！

五音逆乱，宫不居宫，商不为商，角徵羽更是颠三倒四，如同被一只顽劣粗暴的手强行拨弄的琴弦，发出刺耳欲裂的杂音，直接在灵识层面炸开。那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崩坏。更可怕的是，这股逆乱之力竟隐隐牵动了自身气血，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像是被攥紧又松开，不受控制地“空、空、空”连错三拍，血液奔流随之紊乱，带来瞬间的窒息与心悸。

“噬灵教……”林砚卿缓缓吐出这三个字，眼底寒意凝结成霜。果然是他们的手笔，而且远比预想的更诡异，更恶毒。这魔音，非是寻常噪音，其目标直指音律法则本身！

他收敛周身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夜色中的一道薄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宫商珏深处，那异样波动的核心区域潜行。

越往深处，那无形的侵蚀便越发清晰。路旁栽种的湘妃竹，本该风过清响，悦耳怡人，此刻竹叶摩擦发出的却是“沙…嘎…”的、如同钝刀刮骨般的噪音，竹身之上，隐隐浮现出不自然的暗红纹路，像是渗出的血丝。青石板路缝隙间顽强生长的几簇萱草，草叶无风自动，颤抖着，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咝咝”声，如同毒蛇吐信。

这魔音，竟已在侵蚀此间的草木灵性！

前方传来隐约的、断续的乐声。林砚卿身形一闪，匿于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影之后，凝目望去。

那是一处开阔的庭院，应是宫商珏乐师平日演练之所。此刻，庭院中央，数十名乐师聚集于此，他们身着统一的月白乐师袍，然而袍服之上，早已沾满污渍，更有斑斑点点的暗红，触目惊心。

他们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面部肌肉扭曲，残留着极致的痛苦与彻底的麻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而他们所奏响的“音乐”，足以令任何闻者毛骨悚然。

一名乐师双手鲜血淋漓，指甲外翻，却不管不顾，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和腹部，“咚…咚…咚…”沉闷而带着湿粘水声的节奏响起，那是他的血肉之躯化为了鼓面。每一次拍击，都有细密的血珠从破损的皮肤下渗出，将他胸前的衣料浸染得一片狼藉。

另一人，将自己的一根臂骨硬生生从肩关节处扭曲地掰扯出一个角度，凑到嘴边，双唇早已破裂肿胀，他鼓起腮帮，奋力吹气。那臂骨之上，赫然有几个被手指强行抠出的孔洞！气流穿过骨管与孔洞，发出“呜…呜…”的、如同鬼泣般的尖利哨音，不成曲调，只有刺耳的悲鸣。

更有乐师，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尖锐石片，或是直接用自己的牙齿，划破手腕、臂膀，任由鲜血汩汩流出，滴落在身下的石板上，或是早已准备好的残破器皿中。他们摇晃着身体，听着那血液滴落时或急或缓的“嗒…嗒…”声，或是血液在器皿中晃荡的“哗啦”声，脸上竟露出痴迷而满足的诡异笑容，仿佛在聆听世间最美妙的律动。

皮为鼓，骨为笛，血为律。

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将这七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腥甜的铁锈气味混杂着一种音律崩坏带来的灵性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那混杂了肉拍声、骨笛声、血滴声的“合奏”，形成一股污秽、混乱、直刺神魂的魔音浪潮，一**冲击着林砚卿的心神。

他强忍着灵台传来的阵阵刺痛与翻涌的恶心，目光如电，飞速扫过这片血肉音场。这些乐师，不过是被侵蚀、被操控的傀儡，是这场“演奏”的乐器，而非源头。魔音的真正核心，那扭曲音律法则的污染源，必定藏在别处。

视线掠过那些疯狂舞动的肢体，落向庭院后方那座最为宏伟的主殿——韶音殿。殿门紧闭，但门缝之中，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比庭院中浓郁十倍、凝实百倍的扭曲波动！那波动如同活物，带着一种饥渴的、毁灭一切的恶意。

就是那里！

林砚卿不再犹豫，身形如轻烟，避开庭院中那些浑噩的乐师，绕向韶音殿侧翼。他需要找一个入口，一个不被察觉，能窥见殿内情形的位置。

就在他靠近殿墙，准备寻隙而入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后方一道迅捷如豹的纤细身影，正借着庭柱与假山的阴影，以极快的速度向韶音殿另一侧迂回。那身影灵动矫健，显然也身负不俗的修为，并且目的明确。

苏九真？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砚卿心头一凛。此女身份成谜，行踪诡谲，此刻出现在这宫商珏绝地，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他立刻压下气息，将身形彻底融入黑暗，冷眼观察。

只见苏九真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韶音殿的一扇高窗。那窗户蒙着厚厚的宫绡，此刻却隐隐透出内里不祥的暗红光芒。她指尖凝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小心翼翼地在窗棂上划开一道细缝，凑近窥视。

殿内景象，透过那缝隙，落入林砚卿同样锐利的目光中。

宽敞的韶音殿内，并未点燃灯火，取而代之的，是悬浮于半空的十二团暗红色的光球。那些光球如同活生生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膨胀，都散发出强烈的魔音波动，扭曲着光线，也扭曲着声音。光球之间，有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经络般的暗红丝线连接，构成一个庞大而诡异的阵列。

阵列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盘坐着一个身影。那人身着宫商珏主事级别的繁复礼服，头戴高冠，身形枯槁，面容笼罩在光球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林砚卿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正以那人为中心，被那十二颗暗红光球抽取、放大，再通过那些丝线，辐射向整个宫商珏！

那人，似乎既是这魔音大阵的枢纽，也是……祭品？

就在林砚卿心念电转，分析殿内局势的刹那，异变陡生！

或许是苏九真窥视时泄露出的一丝气息，或许是那魔音大阵本身对外界的感知就敏锐到极致。十二颗暗红光球中的一颗，猛地搏动加剧，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音波，如同毒蛇出洞，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瞬间穿透窗棂，直射苏九真面门！

苏九真反应极快，在那音波及体的前一刻，身形已如受惊的雀鸟般向后疾退，同时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一层淡青色的灵光屏障瞬间浮现。

“啵！”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淡青灵光屏障在暗红音波冲击下，连一瞬都没能支撑住，便寸寸碎裂。苏九真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形踉跄后退，显然吃了暗亏。

而这一下碰撞，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整个韶音殿，乃至外间庭院，那原本就混乱污浊的魔音，骤然拔高了一个层级！

“嗬……嗬……”

庭院中，那些以血肉演奏的乐师们，动作猛地变得更加狂乱、暴戾。拍打胸膛的，力度大增，几乎要捶碎自己的内脏；吹奏骨笛的，腮帮高高鼓起，眼珠暴突，笛声凄厉得能刺穿耳膜；摆弄血律的，更是疯狂地撕开更大的伤口，任由鲜血喷溅，将周围染成一片血红。

他们空洞的眼眸里，那点麻木被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疯狂所取代，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怪响，如同被彻底唤醒的野兽。

而更令人心悸的变化，来自韶音殿内。

殿门并未开启，但那股源自殿内的、扭曲音律法则的核心力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出来。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震荡，发出低频的、足以震碎脏腑的嗡鸣。地面微微震动，碎石尘埃簌簌而下。

林砚卿感到自身的灵力运转都为之凝滞了一瞬，灵识之中，那些代表着音律法则的丝线，崩断、扭曲得更加厉害，甚至开始相互缠绕、吞噬，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魔音污染，加剧了！

必须立刻阻止！否则不止是宫商珏，恐怕整个姑苏城的音律根基，都要受到难以挽回的损伤！

林砚卿不再隐藏，身形骤然自暗处显现，化作一道流光，直射韶音殿那扇被苏九真窥视过的高窗。途径苏九真身旁时，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并未停留，也无言语。

苏九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惊讶，也有一丝了然的决绝。她抹去嘴角血迹，强提一口气，竟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冲向那扇窗户。

“轰！”

两人几乎同时撞破窗棂，闯入那魔音源头，法则扭曲的核心——韶音殿内。

霎时间，天地变色。

外界的一切声音仿佛瞬间被隔绝、吞噬。殿内，只剩下那十二颗暗红“心脏”搏动时发出的、沉闷如擂巨鼓的“咚…咚…”声，以及无数暗红丝线能量流淌时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嘶嘶”声。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比强大的力场，不仅冲击着耳膜，更直接作用于闯入者的神魂与肉身。

林砚卿只觉得周身血液逆流，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眼前景物扭曲旋转，耳边充斥着亿万冤魂哀嚎般的幻听。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湛清灵力自体内勃发，在体外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光晕，艰难地抵御着这无孔不入的魔音侵蚀。

他抬眼，目光穿透那令人不适的暗红光芒，死死锁定了阵列中央，那个盘坐的、身着主事礼服的身影。

必须，毁掉这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