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12章 怨念化洪流

幻境散去，枯槐之下，一片死寂。

张士诚跪在那里，头颅低垂，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那原本翻腾不休、充满暴戾气息的幽绿怨念，此刻如同退潮般收敛、沉淀，化作一种近乎凝固的、深沉的墨绿色，萦绕在他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悲伤与死寂。

他明白了。六百年的偏执被真相碾碎，支撑他存在的恨意失去了目标，转而化为对自身的无尽悔恨与审判。这种转变，看似是化解的开始，但对于一个由极端执念构成的魂灵而言，无异于将一座喷薄的火山强行堵死，内部积蓄的压力，反而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林砚卿维持幻境消耗巨大，脸色微微发白，但看到张士诚这般模样，心中刚升起的一丝松懈立刻被更大的警惕所取代。【势之碎片】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警示，预示着某种极致的危险正在酝酿。

“诚王……”他尝试开口，想要引导这股力量。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起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嗬……嗬嗬……”

低沉、扭曲，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怪笑声，从低垂着头的张士诚喉咙里溢出。那声音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疯狂与毁灭的意味。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刚刚恢复清明与深邃的眸子，此刻竟变成了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黑暗在其中旋转、咆哮！他周身的墨绿色怨念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沸腾、狂暴起来！

不！那不是沸腾，是逆转！

那深沉的悔恨，在达到极致后，并未导向释然与解脱，反而因其无处宣泄，与残存的本能恨意、被压抑的噬灵邪力，以及那六百年积郁的庞大魂能，发生了某种恐怖的链式反应！

悔恨自身，痛恨过往，厌恶这沉沦的命运，连同这片承载了他所有失败记忆的水底世界，都成了他憎恶的对象！既然无法解脱，那便……一同毁灭！

“错了……都错了……孤错了……他们也错了……这世间……一切都错了！！！”

张士诚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漆黑的双眼流淌下粘稠如墨的泪滴（魂泪？）。他猛地张开双臂，那沸腾逆转的怨念不再受他控制，如同决堤的宇宙洪荒，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隆隆——！！！

不再是之前有目标的攻击，而是无差别的、纯粹的能量宣泄！墨绿色中夹杂着丝丝暗红的洪流，如同亿万冤魂的集体尖啸，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枯槐广场！

咔嚓！轰！

那棵象征着“王失其鹿”的枯死槐树，在这毁灭洪流的冲击下，连一瞬都未能支撑，便寸寸断裂，化为齑粉！周围的民居废墟如同被无形巨手抹过，瞬间崩塌、湮灭！地面被撕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浑浊的淤泥与破碎的魂力混合，将水域搅得天翻地覆！

“不好！”

林砚卿脸色剧变，在那洪流及体的前一刻，将龙脉之力与【势之碎片】的洞察力催发到极致，身形如同游鱼般向后急退，同时双手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淡金色光盾！

砰！砰！砰！

光盾如同纸糊般接连破碎，那怨念洪流中蕴含的不仅仅是毁灭性的力量，更带着一种侵蚀灵魂、污染心志的疯狂意念！林砚卿只觉识海剧震，眼前幻象丛生，无数失败的场景、悔恨的低语、毁灭的**试图涌入他的心神！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灵魂受创的体现），借着光盾破碎的冲击力，险之又险地脱离了洪流最核心的冲击范围，但依旧被边缘的余波扫中，护体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而这，仅仅是开始！

张士诚彻底暴走了！他悬浮在能量爆发的中心，漆黑的双眼漠然地注视着一切的毁灭，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疯狂呓语。那怨念洪流仿佛没有尽头，不断从他体内涌出，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死亡星体，吞噬、湮灭着沿途的一切！

更可怕的是，这股源自魂核本源的暴动，瞬间引动了整个水底姑苏的连锁反应！

那些原本只是机械巡逻或被噬灵邪力控制的阴兵，在这纯粹毁灭意念的感染下，眼中的光芒（无论是幽绿还是暗红）都变得混乱而疯狂，它们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视线内的一切，包括彼此！整个水底鬼城，彻底陷入了自相残杀的混乱地狱！

远处，那由噬灵傀儡操控的邪化水怪，原本正试图冲破军械库的阻碍，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它控制的怨念洪流所冲击，发出了既愤怒又带着一丝惊惧的咆哮。噬灵傀儡更是气急败坏：

“疯子！你这个疯子！竟敢毁坏吾主的祭品！稳住！给我稳住大阵！”

它拼命催动九根暗红晶柱，试图压制、引导这股暴走的能量，但这股力量太过纯粹、太过庞大，已然超出了噬灵大阵短时间内能控制的极限！暗红漩涡剧烈震荡，甚至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危机，不仅没有解除，反而因为张士诚的执念暴走，加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若任由这怨念洪流继续扩散，不仅这片水底姑苏会彻底崩毁，那与真实姑苏水脉紧密相连的噬灵大阵也可能被这股不受控的力量冲垮，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甚至可能让这毁灭性的怨念直接冲击到现实世界的水脉！

林砚卿在水中稳住身形，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如同灭世魔神般不断释放毁灭的张士诚，以及那一片混乱、濒临崩溃的水底世界，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诛心之后，迎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彻底的疯狂与毁灭！

此刻的张士诚，已无法沟通，无法理喻。他就是一个行走的、不断膨胀的灾难源！

阻止他！必须阻止他！

但如何阻止？强行镇压？以他如今的状态和力量，面对这积聚了六百年、彻底暴走的怨念洪流，无异于螳臂当车！

林砚卿的大脑飞速运转，【势之碎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解析着周围混乱到极致的“势”。怨念的流向、噬灵大阵的波动、邪化水怪的行动、无数阴兵的自毁……无数信息汇入他的意识。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堵不如疏，抑不如引！

既然这股力量无法平息，无法镇压，那就……给它找一个宣泄口！一个足以承受这股毁灭洪流，又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目标！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远处那红光闪烁、正竭力试图控制局面的——噬灵大阵与那邪化水怪！

是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这噬灵邪教吗？！是他们利用、放大、扭曲了张士诚的怨念！是他们污染了水灵脉！他们是张士诚怨恨的一部分，也是这片水底世界痛苦的根源之一！

将张士诚暴走的毁灭洪流，引导向它们！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那噬灵大阵无法完全吸收这股力量，赌那邪化水怪会被重创，赌在毁灭了这外在的“仇敌”之后，张士诚那暴走的怨念能有一丝平复的契机！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砚卿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龙脉之力与全部精神力灌注于【势之碎片】中，他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锁定了那不断膨胀的怨念洪流与噬灵大阵能量场之间，一个极其微妙、转瞬即逝的……共振节点！

他要用自己为媒介，以【势之碎片】为杠杆，撬动这毁灭的洪流，为其……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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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12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