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15章 烈火炼真金

“李纨！袭人！”

元清音那一声蕴含了前世威仪与今生决断的清叱，如同惊雷炸响在沁芳亭畔！

刹那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两个身影上——袭人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脚下那枚散发着残余污秽气息的黑色小梭无所遁形；而她身旁的李纨，那贞静温婉的表象如同脆弱的瓷片般剥落，露出底下扭曲狰狞、怨气冲天的真实面孔！

“毁了！都毁了才好！凭什么你们还能有念想，有期待？！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座活棺材！！”李纨的尖啸带着蚀骨的怨毒，她周身那原本淡薄近乎透明的投影，此刻竟被一股浓稠如墨的黑色怨气所缠绕、充塞，变得凝实而可怖！那是在漫长守寡岁月中，被礼教、被期望、被孤独所压抑、扭曲、最终发酵成的毁灭性能量！

“纨姐姐！你……你怎会……”探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痛心疾首。

史湘云更是惊得后退半步，酒意全醒：“纨嫂子！你糊涂啊！”

王熙凤脸色铁青，凤眼中怒火与寒意交织：“好！好一个珠大嫂！好一个贤良贞洁的李宫裁！竟藏得如此之深！”

围观的金钗们一片哗然，惊惧、愤怒、不解的情绪弥漫开来。尤三姐也收起了冷眼旁观的神色，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内奸竟是平日里最不起眼、最与世无争的两人。

袭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却不是悔恨，而是某种偏执的绝望：“不关纨大娘的事！是……是我！是我怕！怕林姑娘执念化解，宝二爷他……他若知晓，定然又会伤心劳神！我怕这楼里再有变故，扰了二爷的清净！我只想二爷安安稳稳的……”她的执念，是对宝玉近乎病态的守护，为此不惜扭曲是非，甚至与恶魔合作！

“愚蠢！”顾清辞厉声喝道，“你所谓的安稳，不过是自欺欺人！执念畸变，只会将你在意的一切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然而，此刻已无人能听进劝告。李纨那积郁数百年的怨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她狂笑着，周身黑气暴涨，竟主动切断了与幻红楼情魄体系的部分连接，化作一个独立的怨念核心！那浓稠的黑色怨气如同触手般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绯红的天光被污染，七彩的河水变得浑浊，连脚下的玉石地面都开始浮现焦黑的裂纹！

她不仅要自我毁灭，更要拉着整个幻红楼陪葬！

“阻止她！”王熙凤尖声下令，调动楼内禁制之力，道道绯红光索凭空出现，缠绕向李纨。

探春、湘云等人也纷纷出手，或引动才情清气，或挥洒豪迈剑意，试图压制那扩散的怨气。

但李纨此刻的力量，源于自毁式的爆发，加之似乎还有一丝噬灵教遗留的阴毒力量作为引子，竟一时难以压制！黑色的怨气与各色光华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整个沁芳亭区域能量乱流激荡，摇摇欲坠！

而更糟糕的是，一直被元清音和林黛玉仪式引动的、相对平和的楼内情魄之力，因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怨气冲击，瞬间变得极度紊乱！

“唔！”端坐亭中的林黛玉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正在尝试接纳“暖玉生烟佩”的温暖力量，此刻却被外部狂暴的怨念和内部紊乱的情魄之力内外夹击，那关乎“真”与“洁”的执念受到剧烈冲击，周身清冷之气大盛，竟隐隐有失控冻结的趋势！她身旁的几株翠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寒霜！

“林妹妹！”元清音大惊，全力催动掌心玉佩虚影，温暖白光死死护住林黛玉心脉，但自身也被那怨气冲击得气血翻涌。

林砚卿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必须立刻稳住林黛玉，否则前功尽弃不说，她本身可能率先崩溃！

“顾兄！”他看向顾清辞。

顾清辞面色凝重，双手结印，清光大盛，试图稳定周围紊乱的灵气，但收效甚微。李纨的自毁式爆发，如同在情魄体系中引爆了一颗炸弹，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办法了！必须立刻切断李纨与楼体的连接，或者……将她强行镇压！”顾清辞喝道。

但谈何容易？李纨此刻与怨气核心融为一体，强行攻击，很可能加速她的崩溃，引发更剧烈的爆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妙玉，忽然自栊翠庵方向踏空而来！她手持一串佛珠，周身笼罩着清净的佛光，面容肃穆。

“阿弥陀佛。”她口宣佛号，声音不大，却带着奇特的镇定力量，“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施主，你困于‘我执’，已入魔障，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她将手中佛珠抛向空中，佛珠瞬间放大，洒下道道柔和却坚韧的金光，如同一个巨大的钵盂，罩向狂乱中的李纨。那金光与黑色怨气接触，发出“滋滋”的净化之声，暂时遏制了怨气的扩散。

“妙玉！连你也要阻我？！”李纨怨毒地盯着妙玉。

“非是阻你，是渡你。”妙玉宝相庄严，全力维持着佛光。

有了妙玉的援手，王熙凤等人压力稍减，加紧攻势。

然而，李纨的怨念实在太过深重，加之那丝外来的阴毒力量如同催化剂，佛光的净化速度竟赶不上怨气的滋生速度！眼看那佛光金罩开始出现裂纹！

危机不仅没有解除，反而到了总爆发的边缘！一旦妙玉支撑不住，李纨彻底爆开，林黛玉必然瞬间被反噬湮灭，整个幻红楼的情魄体系也将遭受重创，甚至可能直接崩塌！

烈火炼真金！ 此刻，才是真正考验的时刻！

林砚卿看着苦苦支撑的元清音和妙玉，看着濒临失控的林黛玉，看着陷入苦战的王熙凤等人，又看向那在怨气中挣扎狂笑的李纨和瘫软在地的袭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涌上心头！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毁灭！他想起了那本幻红钥，想起了它饮血认主时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手腕上两次救急的神秘金线……或许，他与这幻红楼的缘分，并不仅仅是“钥匙”那么简单！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起膝上的幻红钥，将自身那点微弱却凝聚了全部意志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同时，引动了内心深处那份“守护”的强烈意念！

“以我之血为引，以我之念为桥！情魄听令，助我定鼎乾坤！”

他并非施展什么高深法术，而是以一种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将自己作为媒介，试图以幻红钥为放大器，强行疏导和稳定那狂暴紊乱的情魄之力！

嗡——！！！

幻红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幽蓝光芒！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决然的、仿佛要燃烧一切的炽烈！

林砚卿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抽离，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但他死死撑住！他左手手腕上，那神秘的金色丝线再次浮现，并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明亮！它们如同活过来的符文，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与幻红钥的幽蓝光芒交织在一起！

一股古老、威严、仿佛源自姑苏城本身意志的浩瀚力量，被短暂地引动了一丝，透过林砚卿的身体，降临于此地！

轰隆！

整个幻红楼为之震颤！

那狂暴的怨气，那紊乱的情魄，在这股浩瀚而中正平和的意志面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

李纨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她周身的黑色怨气如同被冻结，然后寸寸碎裂、消散！她本身的投影变得极度淡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但那股自毁的疯狂却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妙玉的佛光趁机笼罩而下，将其暂时封印。

紊乱的情魄之力迅速平复。

元清音压力一轻，立刻全力催动“暖玉生烟佩”，温暖白光彻底包裹住林黛玉，助其稳定那受到剧烈冲击的执念。

危机，终于在林砚卿这近乎自我牺牲的爆发下，被强行遏制了！

但林砚卿本人，却在那股浩瀚力量退去的瞬间，喷出一口鲜血，面色如金纸，直直地向后倒去，手中依旧死死握着光芒黯淡下去的幻红钥。

“林兄！” “林公子！”

顾清辞和元清音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烈火之中，真金显现。而付出的代价，亦是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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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