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18章 钟声涤魂灵

月华如水，星河在天。彻底复苏的寒山寺古钟静静悬于楼中，钟身暗蕴宝光，那些古老的梵文与云纹在月光下仿佛在缓缓流动，吞吐着天地灵机。整座钟楼，乃至整个寒山寺，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祥和而庄严的力场之中。

寺内广埕之上，以住持无为法师为首，所有僧众身着袈裟，肃穆端坐，低声诵念《大悲咒》与《心经》，浩瀚平和的念力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中央那口古钟，使其灵光愈发湛然。

林砚卿、苏清寒、了尘和尚三人立于钟楼之下。林砚卿经过一日调息，虽神魂之伤未愈，但气息已平稳许多。他望着古钟，目光沉静。苏清寒青鸾剑悬于腰侧，神色凛然。了尘和尚手持一串乌木念珠，默念佛号，周身隐有佛光流转。

“时辰将至。”无为法师抬头望了望星象，沉声道，“子时阴阳交替，正是阴气最盛，亦是最易被涤荡之时。林居士，苏姑娘，了尘师侄，此番涤荡魂灵，关乎姑苏一城气运，有劳了。”

林砚卿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无为法师及众僧躬身一礼：“有劳诸位法师鼎力相助。”随即，他转向古钟，并未像以往那般以手或心念去叩击，而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

指尖之上，一点金红色的光芒凝聚，并非凌厉逼人，而是蕴含着“地狱不空，誓不往生”的宏大愿力，以及引动古钟内那“和合梵光”的共鸣之意。

他轻轻地将那点光芒，点向了冰冷的钟壁。

“铛——！！！！！”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的钟声，豁然响起！

这钟声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它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的金色涟漪！涟漪之中，隐约可见细密的梵文流转，更融入了寒山拾得留下的那道“和合梵光”的圆融意蕴。

声波以寒山寺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瞬间席卷了整个姑苏城！

首先被波及的，是寒山寺自身以及周边区域。

寺内积年残留的、依附于殿角檐下的些许阴晦之气，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瞬间消融。一些因各种原因滞留寺内、未曾被及时引渡的微弱游魂，在这蕴含着无上慈悲与净化之力的钟声涟漪中，脸上露出了茫然、继而解脱的神色，身形逐渐变得通透、纯净，最终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向着夜空高处那冥冥中的轮回指引飘散而去。

钟声传入姑苏城的大街小巷。

那些平日里百姓感觉不到的、萦绕在废弃宅院、古井深处、刑场旧址的阴冷气息，被这金色涟漪扫过，纷纷如沸汤泼雪般溃散。一些因执念较弱而浑噩游荡的魂灵，停下了无意义的徘徊，眼中的浑浊渐渐清明，对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或是躬身，或是叩拜，随即也化作流光消散，重入轮回。

林府之中。

林砚卿的父亲，那位一向严肃的林家家主，正于书房批阅账册，闻听此钟声，手中朱笔一顿，只觉一股暖流自顶门灌入，流转四肢百骸，往日因操劳而积郁的疲惫竟一扫而空，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通透。他放下笔，走到窗前，望向寒山寺的方向，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其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城西那处废弃的园邸。

此地曾是噬灵教布设“万孽噬运阵”之处，虽阵法已破，因果已修，但残留的怨憎与时空扭曲的余韵依旧盘踞。此刻，金色钟声涟漪扫过，那些无形的污秽如同被投入烈焰的纸张，剧烈燃烧、扭曲，最终化为青烟袅袅散去，园中那池死水，竟在月光下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清光。

而更多的钟声力量，则如同无形的网络，精准地寻索着那些怨念更深、隐藏更密的魂灵与邪祟。

一条阴暗的巷弄里，一个因含冤而死、怨气凝结几乎要化为厉鬼的魂灵，正对着仇人家的方向发出无声的诅咒。钟声涟漪拂过，那浓重的怨气如同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平，魂灵剧烈地颤抖起来，生前的冤屈与死后的怨恨交织，最终在那宏大而慈悲的钟声感化下，化为两行血泪流出，魂体上的黑色怨气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清秀却悲伤的面容，它最后望了一眼仇人家的方向，眼神复杂，终究还是化作白光投入轮回。

一座年久失修的石桥下，溺死于此的水鬼正试图将一名晚归的醉汉拖入水中。钟声传来，水鬼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惨白的手，发出凄厉的惨叫，周身缠绕的水草与怨气在金光中迅速蒸发消散，它那扭曲的面容渐渐平和，最终对着那连滚爬爬逃走的醉汉背影，躬身行了一礼，消散于空中。

不仅仅是魂灵，就连一些刚刚开启灵智、心思不正、试图汲取阴气修炼的小妖小怪，也被这钟声震得现出原形，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体内那点微薄的邪戾妖气被涤荡一空，虽道行受损，灵智却反而清明了几分，望向寒山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整个姑苏城，仿佛被一场温暖而浩大的光之雨洗涤了一遍。空气中常年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霾与沉闷为之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与祥和。无数在睡梦中的百姓，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安宁的微笑。一些敏感的人甚至从梦中惊醒，只觉心旷神怡，仿佛卸下了多年的重担。

然而，这涤荡一切的钟声，对于潜藏在西郊黑水潭底的“玄煞”而言，却不啻于刮骨熔魂的酷刑！

“吼——！该死的秃驴！该死的蝼蚁！”

潭底那团庞大的暗红色能量在金色声波的冲击下剧烈地翻滚、收缩！它所依仗的怨气、魔气，在这融入了“和合梵光”的钟声面前，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溃散、消融！它那凝聚了数百年的核心本质，都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它疯狂地调动着地脉阴气与之前噬灵教为其积累的负面能量试图抵抗，但那钟声无孔不入，直抵本源，它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它能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甚至比被林砚卿宏愿撼动那次损失更为惨重！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玄煞的意志在咆哮，充满了癫狂与毁灭的冲动，“噬灵教！你们还要准备到何时？！本将军若亡，尔等计划亦成泡影！”

它开始不顾一切地收缩力量，凝聚核心，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恐怖波动，自黑水潭底隐隐传来，如同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寒山寺钟楼之下，林砚卿缓缓收回了手指。一轮钟声已毕，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古钟之力已然全面激发，其净化之能将持续运转，直至将姑苏城内积淀的阴邪污秽涤荡大半。

他抬头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夜空，看到了那在黑水潭底疯狂挣扎、积蓄着最后反扑力量的魔影。

净化已毕，最终的清算，即将到来。

夜空之下，姑苏城仿佛沉睡在一片祥和的净土之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安宁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最终风暴。

（第六卷 第18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