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16章 大愿撼幽冥

修补因果，耗神费力。林砚卿在苏清寒与了尘和尚的护持下，调息了整整一日一夜，苍白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些许血色，但眉宇间的疲惫与灵识的损耗，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完全弥补。

然而，他与那潜藏地底的“玄煞”，以及与幕后黑手“噬灵教”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对方绝不会因一座副阵被破、部分因果被修复而罢手。被动等待，只会让局势愈发恶劣。

“必须主动出击，在其准备完全之前，找到玄煞核心藏匿之处，毕其功于一役。”林砚卿睁开眼，眸中虽带倦意，眼神却锐利如初。

苏清寒与了尘点头赞同。了尘道：“贫僧可回寺禀明方丈，请出寺中传承佛宝‘金刚伏魔杵’，或能克制那玄煞魔气。”

苏清寒亦道：“我亦能传讯师门，请几位擅长阵法的长老前来助阵，封锁地脉，防止其遁走。”

林砚卿却缓缓摇头，目光投向西方那水脉汇聚之地，沉声道：“多谢二位好意。但时间紧迫，恐来不及等待援兵。那玄煞融合魔气与怨念，潜伏数百年，狡诈异常，大规模调动人手，只怕会打草惊蛇，逼其提前发动，或远遁他处，届时更为棘手。”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虽未完全恢复，却因接连恶战与修补因果而愈发凝练、与自身信念高度统一的宏愿之力，一个大胆而决绝的念头在心中成形。

“我欲行险一搏。”林砚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以我立下之宏愿为引，沟通天地法则，震荡幽冥，逼那玄煞现形！”

“什么？！”苏清寒与了尘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了尘急道：“林居士！宏愿之力虽强，然主动以此撼动幽冥，无异于以自身神魂直面整个阴司法则的反噬！其凶险，远超修补因果！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之下场！”

苏清寒也俏脸发白：“林兄，三思！此法太过凶险，不若我们从长计议……”

林砚卿抬手，止住他们的话语，脸上露出一抹平静而决绝的笑容：“地狱不空，誓不往生。此愿既立，便已将与幽冥的因果牵连一身。若因畏惧反噬而踟蹰不前，这宏愿也不过是空谈。况且……”

他目光扫过姑苏城的方向，眼中悲悯与坚定交织：“玄煞与噬灵教勾连，以众生之苦为食粮。多拖延一日，便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暗遭厄运，滋生怨怼。我既立愿承苦解厄，岂能坐视？”

他看向二人，郑重道：“此番无需二位涉险，只需在我施法之时，护住我肉身周遭十丈，勿让宵小干扰即可。”

苏清寒与了尘见他心意已决，知不可再劝。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意。

“好！林兄（居士）尽管施为，外界一切，交予我等！”二人异口同声，旋即身形一动，各据方位，剑气佛光隐隐流转，将林砚卿护在中心。

林砚卿不再多言，重新盘膝坐下，五心朝天。他并未调动体内寻常灵力，而是将全部心神，毫无保留地沉入那立下的宏大誓愿之中。

“愿承众生之苦，愿解万灵之厄……” “愿以此身，照彻幽途；愿以此心，渡尽执迷……” “地狱若不空，誓不往生！幽冥若不明，誓不回头！轮回若不止，此灯长明！”

那曾在静室中立下的誓言，此刻在他心海中如同黄钟大吕般轰鸣回荡，每一个字都绽放出璀璨夺目的金红色光芒！他不再仅仅是在回忆，而是在以自身全部的生命、灵魂、意志为燃料，将这宏愿之力催发到极致，主动去撞击、去共鸣那冥冥中维系阴阳、执掌轮回的至高法则！

“轰隆——！！！”

这一次，并非无声的震荡！

姑苏城上空，朗朗乾坤之下，竟凭空炸响一声沉闷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雷！这雷声并非响在耳中，而是直接震荡在所有具备灵识的生物心头！无论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还是懵懂开启灵智的妖物，亦或是城中那些灵感稍强的凡人，都在这一刹那感到心头一悸，仿佛某种沉睡的、关乎生死轮回的根本规则被猛然触动！

寒山寺内，刚刚重鸣的古钟无人自响，钟声急促而高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警示与肃穆之意！

与此同时，林砚卿周身爆发出难以逼视的金红光辉！那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逆流的瀑布，冲天而起，直贯云霄，更有一部分，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界限，悍然冲入了那生者难以触及的——幽冥世界！

幽冥地府，忘川河畔。

原本有序流淌的河水陡然掀起滔天巨浪，无数浑噩前行的魂灵被惊得瑟瑟发抖，停滞不前。负责引渡的鬼差手中法器明灭不定，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判官殿中。

正在批阅卷宗、清算阳世功过的判官猛地抬头，手中朱笔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生死簿上，晕开一小团污迹。他面露骇然，望向那传来剧烈波动的方向：“何方神圣，竟以愿力直撼幽冥根本法则？此等愿力……纯粹而浩大，竟引动轮回之盘微鸣？！”

十八层地狱深处。

那些承受着无尽酷刑、发出永恒哀嚎的罪孽魂灵，其嘶吼声竟在这一刻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某些被镇压了万古的古老魔魂，亦睁开了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惊异。

而在地府与阳世交界的灰色地带——“狭间”。

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颤！无数游荡的、沉睡的、彼此吞噬的怨灵恶煞，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凄厉的尖啸，本能地感到恐惧与不安。山川地貌仿佛都在扭曲，阴风怒号，鬼火乱窜！

潜藏在姑苏城地底深处，那依托水脉构建的、属于“玄煞”的巢穴之中。

原本正在贪婪汲取着由噬灵教阵法输送来的、以及自然弥漫的负面能量，缓缓恢复力量的“玄煞”核心——那团凝聚了数百年怨煞、魔气与驳杂愿力的暗红色能量团，猛地剧烈收缩，然后疯狂膨胀！

“吼——！！！”

一声蕴含着极致痛苦、愤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的咆哮，自地底深处闷闷传来！

那宏愿之光，如同最炽热的阳光，穿透了厚厚的地层，直接照射在它那由纯粹负面能量构成的本质上！这光芒并非物理上的攻击，而是法则层面的排斥与净化！它所依仗的怨气、它所融合的魔气，在这代表着“渡尽执迷”、“地狱成空”的宏大愿力面前，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竟开始剧烈地沸腾、消融！

“是谁？！是谁竟敢……以愿力伤我本源？！”玄煞那混乱而暴戾的意志在巢穴中疯狂冲撞。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愿力不仅打断了它的恢复进程，更是在从根本上瓦解它的存在！

它再也无法安然潜伏！这股愿力如同灯塔，不仅照耀着它，更仿佛在向整个幽冥宣告它的位置！

林砚卿盘坐于地，身躯在金红光芒中微微颤抖，七窍之中，已有淡淡的血丝渗出。以凡人之魂，主动撼动幽冥，其所承受的反噬之力，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针，刺穿他的魂魄，碾磨他的意志。他的识海仿佛要炸开，肉身如同被置于熔炉之中煅烧。

但他紧咬着牙关，眼神依旧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然的快意！

他“看”到了幽冥的震动，他“听”到了玄煞那痛苦而惊怒的咆哮！

他成功了！以自身为代价，他终于逼得这潜藏数百年的魔头，现出了真正的踪迹，并给予了其沉重一击！

“找到你了……”林砚卿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宏愿之光渐渐收敛，天地异象缓缓平复。但整个姑苏城，乃至部分幽冥地府，都因他这决绝一举，而暗流汹涌，格局悄然改变。

苏清寒与了尘迅速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砚卿，看着他惨烈的模样，心中震撼与敬佩无以复加。

林砚卿强撑着最后一缕清明，指向西方某处极其精准的方位，声音微弱却清晰：

“西郊……三十里……黑水潭……其核心……就在潭底……”

话音未落，他已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而一场围绕黑水潭，关乎姑苏城存亡的最终决战，也因此拉开序幕。

（第六卷第16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