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褶皱的编舟者 第274章 数据坟墓与低语之墙

冰冷，是渗入骨髓的寒意。寂静，是坟墓本身的呼吸。周深抱着秦昭，站在那扇半开的厚重合金大门前，如同站在巨兽腐烂的齿缝边缘。门内透出的暖白光芒，在这片遍布铁锈、油污与死寂的幽暗地下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铭牌上“末日火种协议”的字样冰冷刺眼，下方那行潦草带血的警告——“不要相信眼睛！记录才是真实的坟墓！！！”——更像是某种亡魂的尖叫，在周深紧绷的神经上反复刮擦。

怀中的秦昭呼吸微弱，皮肤下的星图纹路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这份微弱的呼应，让周深无法后退。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铁锈和霉味灌入肺腑，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侧身挤进了那半开的门缝。

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门内的景象，与门外污秽破败的工业地狱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巨大、空旷、异常洁净的空间。地面铺着厚重的、吸音的深灰色复合材料，一尘不染。柔和稳定的暖白色光源并非来自顶灯，而是由镶嵌在墙壁和巨大支撑柱内部的无数细密光带均匀散发出来，照亮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空气带着一种恒温恒湿系统特有的、微凉的清新感，过滤了外界所有的污浊气味。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数十排高耸至穹顶的金属机柜阵列，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机柜表面是哑光的黑色，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细密的散热孔和偶尔闪烁的、微不可察的绿色或红色指示灯，证明着它们仍在最低限度地运转。无数粗细不一的、包裹着银灰色绝缘材料的线缆，如同巨树的根须，从机柜底部延伸出来，密密麻麻地汇聚、铺设在抬高的防静电地板下方，最终消失在空间深处更厚重的隔离门后。

这里是旧纪元文明的大脑之一，一个被精心保存的、关于人类自身的一切——历史、科技、文化、基因图谱——的冰冷坟墓。

然而，这坟墓并非死寂。

一种极其低沉的、连绵不绝的嗡鸣声，如同无数只巨蜂在岩层深处同时振翅，构成了这片空间永恒的背景音。那是服务器阵列散热风扇和水冷系统在无尽岁月里维持最低功率运转的低语。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仿佛整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活物，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电子与金属的冰冷。

“有人吗？” 周深的声音嘶哑干涩，在巨大的空间里激不起任何回响，瞬间就被那恒定的嗡鸣吞没。

只有沉默。

他抱着秦昭，沿着机柜阵列之间的宽阔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脚步落在柔软的地面上，无声无息。两侧高耸的黑色机柜如同沉默的墓碑，反射着他和秦昭扭曲变形的影子，像某种诡异的陪伴。

通道的尽头，空间豁然开朗。这里似乎是数据中心的控制枢纽。一面巨大的、由数十块屏幕拼接而成的弧形主控墙占据了正前方，屏幕漆黑一片，如同没有星辰的夜空。主控墙下方，是一排排布满灰尘的、样式古老的物理操作台和悬浮投影控制面板。大部分设备都已黯淡无光，只有角落里一个相对小巧、闪烁着柔和蓝光的半球形控制台，还在忠实地工作着。

控制台的球形光幕上，无数周深无法理解的、由几何图形和流动光点构成的数据流正无声地流淌、旋转、重组。光幕下方，一行行旧纪元的人类文字如同溪流般滚动：

`[系统状态：休眠维护模式]`

`[核心数据库：物理隔离完好性99.98%]`

`[外部链路：全部断开]`

`[内部环境：稳定]`

`[能源储备：临界 (1.7%)]`

`[末日火种协议：待机中]`

`[最后访问记录：新历2023年11月7日 14:03:11 访问者Id：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 周深低声念出这个带着悲壮神话色彩的名字。这会是那个留下门外警告的人吗？

就在这时，怀中的秦昭身体猛地一颤！并非苏醒，而是一种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她皮肤下那些黯淡的星图纹路骤然亮起，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刺目的银光！紧接着，那点幽暗再次浮现在她的眉心，如同被唤醒的深渊之眼，剧烈地搏动起来！

“呃…” 周深闷哼一声，感觉一股冰冷尖锐的刺痛感顺着接触秦昭皮肤的指尖，瞬间刺入他的大脑！无数混乱破碎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低语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他的意识！

`[血肉归源]`

`[秩序枷锁崩解]`

`[拥抱永恒混沌]`

`[门开启回归]`

是腐月的低语！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仿佛隔着厚重的物理屏障和星骸碎片的干扰，那只“腐月之瞳”依旧锁定了秦昭体内那点残存的星骸印记，正疯狂地试图进行最后的污染和召唤！

秦昭的痉挛更加剧烈，身体在周深怀中如同离水的鱼般弹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嗬嗬声。眉心那点幽暗如同心脏般狂跳，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吸引力。

周深死死抱住她，试图压制她的挣扎，额角青筋暴起，对抗着脑中翻腾的腐化低语。他知道，秦昭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拖向深渊！

嗡！！！

就在这危急关头，控制枢纽角落那个闪烁着蓝光的半球形控制台，光幕上的数据流骤然加速！原本柔和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整个控制枢纽空间内响起，盖过了恒定的服务器嗡鸣：

`[检测到高维腐化精神污染入侵！]`

`[入侵源点定位个体：秦昭（身份Id：γ-76-星图载体-异常）]`

`[污染强度指数级上升，威胁等级：灭绝级！]`

`[启动物理隔离协议失败，隔离屏障已被外部力量突破]`

`[启动次级净化预案，精神防火墙加载]`

随着电子音的宣告，控制枢纽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紧接着，那面巨大的、漆黑一片的弧形主控墙，最中央的几块屏幕骤然亮起！

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数据或图像，而是瞬间被一种翻滚涌动的、粘稠到令人作呕的暗紫色所占据！那颜色，与血肉祭坛核心那只“腐月之瞳”的漩涡核心一模一样！

暗紫色的光如同有生命的液体，在屏幕上流淌、汇聚，迅速勾勒出一只巨大、冰冷、充满无尽混乱贪婪的眼睛轮廓！正是那只腐月之瞳的倒影！它仿佛穿透了物理空间的阻隔，直接“看”进了这个绝对隔离的数据坟墓！

`[精神污染源锁定]`

`[防火墙激活]`

控制台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半球形光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亮起的屏幕边缘，瞬间亮起无数细密的、由纯粹幽蓝色光芒构成的复杂几何纹路！这些纹路如同电路板上的光蚀刻，迅速蔓延，试图构筑一道光之屏障，阻挡屏幕中央那只逐渐清晰的暗紫色眼睛！

然而，太迟了！

那只由暗紫光芒构成的“眼睛”，在屏幕中央猛地睁开！

嗡——！！！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屏幕中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低语碎片，而是一种强制性的、冰冷解析的意志！它无视了周深，直接锁定了他怀中剧烈挣扎的秦昭！

周深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巨锤砸中，眼前一黑，抱着秦昭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冰冷的机柜上！秦昭的身体猛地绷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眉心那点幽暗瞬间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将她的整个头颅吞噬！

控制台构筑的幽蓝光纹屏障在暗紫眼瞳的凝视下剧烈波动、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尖鸣！

`[防火墙遭受逻辑湮灭攻击！]`

`[核心算法被逆向解析！]`

`[错误！错误！无法抵御！]`

`[启动最终信息湮灭协议！销毁所有]`

控制台的电子音充满了崩溃前的尖锐杂音！半球形光幕疯狂闪烁，数据流彻底混乱！整个空间的灯光剧烈明灭，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发出过载般的低沉咆哮！

那只屏幕中的暗紫眼瞳，漩涡核心旋转的速度达到了极致！一道纯粹由腐化意志构成的、粘稠的暗紫色光束，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屏幕中央射出！目标直指秦昭眉心扩散的黑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周深脑中，那片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残缺星图猛地亮起！代表地球的明亮节点剧烈闪烁！一股源自星骸本源、冰冷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冰山被强行唤醒，顺着周深与秦昭接触的身体，猛地灌入秦昭体内！

秦昭皮肤下即将熄灭的星图纹路，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星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幽蓝光芒！这光芒瞬间压过了她眉心扩散的黑暗！一个极其复杂、由幽蓝光线构成的、残缺却带着古老韵律的星图投影，猛地从她身体表面投射而出！

这道幽蓝星图投影，并非防御，而是迎击！

它如同旋转的盾牌，又像一张残缺的星网，猛地迎向那道射来的暗紫光束！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湮灭！

幽蓝星图与暗紫光束接触的瞬间，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同源的力量疯狂对冲、侵蚀、湮灭！空间中爆发出无声的、高频的震颤！周深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无数细密的、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纹，如同蛛网般以接触点为中心，在空气中短暂地浮现、又瞬间消失！

屏幕中的暗紫眼瞳，第一次波动了一下！那冰冷的漩涡核心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对这突然出现的、源自星骸本源的纯粹力量感到了意外！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

控制枢纽角落，那个濒临崩溃的半球形控制台，光幕上混乱的数据流中，猛地跳出一行刺眼的红色指令：

`[执行最终信息湮灭协议倒计时3]`

`[覆盖范围Site-07全部数据存储单元]`

嗡！！！

控制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能量脉冲，瞬间扫过整个空间！目标并非暗紫眼瞳或秦昭，而是那面显示着腐月之瞳的巨大主控墙本身！

轰！！！

那几块亮起的、显示着暗紫眼瞳的巨大屏幕，连同后面精密的电路和支撑结构，在脉冲扫过的瞬间无声地化为了炽热的、熔融态的金属岩浆！粘稠滚烫的液态金属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流淌下来，将下方的操作台瞬间吞噬、点燃！刺鼻的焦糊味和塑料燃烧的毒烟瞬间弥漫开来！

屏幕中那只巨大的暗紫眼瞳，在熔毁的前一瞬，漩涡核心猛地收缩，一道更加怨毒、更加贪婪的冰冷意志，如同烙印般狠狠刺向秦昭的方向！随即，画面彻底被翻滚的熔融金属和跳动的火焰所取代！

“唔！” 秦昭身体再次剧烈一颤，投射而出的幽蓝星图投影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骤然消散。她眉心的黑暗如同退潮般迅速收缩，重新凝聚成一点幽暗，随即隐没。皮肤下爆发的幽蓝光芒也瞬间熄灭，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屏幕的熔毁，切断了最直接的污染通道。但那股最后的怨毒意志冲击，依旧让周深头痛欲裂，如同被冰锥贯穿。

“咳咳…咳…” 周深剧烈咳嗽着，抱着昏迷的秦昭，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控制枢纽内火光跳动，熔融的金属流淌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个半球形控制台彻底黯淡下去，光幕碎裂，冒出一缕黑烟。服务器的嗡鸣声似乎也低沉了许多。

成功了？暂时摆脱了腐月之瞳的锁定？

他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念头——

轰隆隆隆——！！！

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强烈的地震！

哗啦啦！

头顶传来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支撑穹顶的巨大管道发出呻吟，大块大块锈蚀的金属和混凝土碎块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砸在机柜阵列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地面也在晃动，厚厚的黑色淤泥被震得翻涌起恶臭的气泡！

“怎么回事？！” 周深脸色剧变，抱紧秦昭，踉跄着躲开一块砸落的混凝土。

控制枢纽内，那面熔毁的主控墙残骸上，一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巴掌大小的副屏，在剧烈的震动中闪烁了几下，竟然顽强的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扭曲的、布满噪点的外部监控画面！

画面来自数据坟墓入口上方！透过崩塌的缝隙和弥漫的尘埃，可以看到——

那片曾经是血肉祭坛的废墟之上，铅灰色的腐穹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岩般暗红光芒的恐怖窟窿！一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由纯粹暗紫色能量构成的利爪正从那窟窿中缓缓探出！

利爪的形态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如同覆盖着粘稠鳞片的兽爪，时而如同由无数痛苦人形缠绕而成的巨手，时而又化作流淌着暗紫闪电的能量风暴！它无视了下方仍在混乱纠缠的幽蓝能量与暗红血肉的余波，带着毁灭行星般的威压，正朝着这片大地狠狠抓下！

目标，正是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

腐月本体或者说，它的一部分终于降临了！

`[警告！检测到行星级空间撕裂！]`

`[能量读数超出阈值！]`

`[Site-07结构完整性崩溃临界！]`

`[最终建议撤离，立即撤离]`

那块顽强的副屏上，最后闪过一行断断续续、被剧烈震动扭曲的文字，随即彻底黑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周深。前有腐月本体的巨爪降临，后有崩塌的数据坟墓，怀中是彻底昏迷的秦昭生机何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扫过控制枢纽角落，那个彻底报废的半球形控制台旁边——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厚重的、镶嵌在墙体内部的合金小门。门上的电子锁已经失效，但旁边一个老式的、布满灰尘的物理转轮阀门，似乎可以手动开启！

门上方，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指示牌，用旧纪元的文字标注着：

紧急疏散通道 E-7 \/ 直通次级地铁网络

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