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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名义:穿越高育良,用规则封神 > 第70章 静厂惊雷?规则之刃与人心之秤

黑色的奥迪A6如同离弦之箭,刺破吕州清晨薄雾未散的街道,引擎低沉地咆哮着,直奔城郊的吕州钢铁厂。

车内,高育良闭目靠在椅背上,指节无意识地轻叩着扶手。

他意识里那个来自现代的“小人儿”,此刻正紧锁眉头,高速推演着即将面对的风暴:**,首要原则是降温、控场、倾听!任何激化矛盾的言行都是火上浇油。规则不仅是约束权力的笼子,此刻更是保护弱势工人的盾牌。

林卫华坐在副驾,目光紧锁前方,手心却一片湿滑冰凉。

他不敢想象书记要面对怎样的乱局,只觉肩上的担子沉得压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灼。

车子驶入钢铁厂大门。与想象中机器轰鸣的景象截然不同,整个厂区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之中。

巨大的高炉冰冷沉默,蜿蜒的轧钢线死寂地匍匐着,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冷却后的沉闷味道和金属特有的凉意。

只有首都钢铁研究院专家组的几辆贴着标识的车辆安静停驻,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空旷的车间深处若隐若现,专注于仪器和记录本,仿佛与世隔绝。

崭新的红色横幅“首都钢铁研究院技术评估进行中!”,在寂静中显得格外醒目,却又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每一个关心吕钢未来的人心上。

然而,这份寂静在厂部办公楼前被彻底撕裂!

人声鼎沸,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愤怒的潮水,将办公楼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数百名工人脸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挥舞着手臂,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带着血泪的控诉和绝望的呐喊,狠狠撞击着冰冷的钢铁架构:

“反对强制入股!还我血汗钱!”

“陈东明下台!还我公道!”

“我们要生存!不要被逼上绝路!”

祁同伟带着十几名精干警员,手臂相连形成一道单薄却坚定的人墙,勉力维持着秩序,阻止人群冲击大楼。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警服后背,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不适感。每一次口号声浪的冲击,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的神经上,他牙关紧咬,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躁动的前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失控!书记到来前,这道防线就是最后的闸门!

易学习和石红杏站在人群最前方,手持简易扩音器竭力喊话安抚,但声音瞬间被愤怒的声浪淹没。

易学习额头渗出汗珠,他心急如焚,喉咙喊得发干发痛,却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无力感阵阵袭来。

石红杏脸色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改制是她力推的重点,陈东明这蠢货捅出的篓子,无异于在她心口捅了一刀!看着群情激愤的工人,她既愤怒于管理层的粗暴,又恐惧于事态失控的后果,心乱如麻。

高育良的车在人群外围停下。他没有等司机开门,自己推开车门,动作沉稳地走了下来。

林卫华和两名安保人员紧随其后,神情高度戒备,身体微微绷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祁同伟看到高育良的身影,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随即又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开始!

他立刻打了个手势,警员们心领神会,迅速撤下了那道带有明显对抗意味的警戒线,改为在人群外围维持秩序,姿态从防御转为疏导。

这个动作本身,就像一道无声的命令,让现场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滞。

高育良没有带扩音器,也没有走向准备好的高台。他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定力, 缓缓扫过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写满委屈和不信任的面孔。

他大步走到人群最前方,在办公楼前几级台阶上站定,身形挺拔如松。

他深吸一口气,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工友们!安静!请安静一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威严,仿佛蕴含着抚平波澜的力量。

喧闹的声浪奇迹般地开始回落,无数双愤怒、怀疑、委屈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或更深的审视,聚焦在他身上。

“我是吕州市委书记,高育良!”

他朗声自报家门,目光坦然地迎向众人,“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听到了大家的呼声!我来了!”

人群出现一阵短暂的骚动和低语。

“高书记?真是高书记?”

“他真来了?能管用吗?”

“关于强制摊派工人持股、威胁调岗下岗的问题,”高育良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然正气,“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这是严重违反改制政策、粗暴侵犯工人合法权益的行为!市委对此,零容忍!”

“好!”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嘶哑的叫好,随即更多目光充满期待地、死死地盯住他。

“我在此宣布,”高育良竖起三根手指,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人心上,也敲在陈东明那虚幻的权力堡垒上:

“第一,立即成立由市纪委李钢书记牵头、市总工会参与的联合调查组,进驻钢厂,彻查此事!所有违规行为,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第二,立即暂停一切工人持股认购工作!所有已收取款项,立即封存,等待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

“第三,任何因拒绝认购而受到调岗、下岗威胁的工友,立即恢复原岗位和待遇!这是市委的承诺!说到做到!”

三条措施,条条直指核心诉求!如同三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油锅,人群瞬间安静了许多,那滔天的愤怒仿佛被无形的堤坝暂时拦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低泣。

高育良心中那个现代小人儿微微点头:承诺要具体、有力、可执行,才能建立初步信任。

“现在,”高育良放缓语气,目光变得诚恳而专注,像一位倾听者而非裁决者,缓缓扫视人群,“请大家冷静下来,选出几位代表。我们就在这里,或者到旁边的会议室,把你们的委屈、你们的诉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保证,你们说的每一个字,市委都认真听,认真记,认真解决!我们共同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易学习看着高育良沉稳如山、直面怒涛的背影,一股由衷的敬佩混合着自愧不如的情绪涌上心头。 临危不乱,直击要害,这份担当和控场能力,远非自己能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针。

石红杏则感到一阵强烈的自责和后怕,后背的冷汗这时才涔涔而下。 改制环节在自己眼皮底下出此大纰漏,若非高书记如神兵天降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她暗暗发誓,此间事了,定要刮骨疗毒,彻底整肃!

工人们面面相觑,低声、急促地商议着。愤怒的坚冰在具体的承诺和真诚的倾听姿态下,开始出现裂痕,渐渐被一种寻求公正的渴望和孤注一掷的期盼所取代。

很快,几位被推选出来的代表站了出来:一位头发花白、胸前别着褪色劳模奖章、眼神浑浊却燃烧着屈辱火焰的老工人;一位戴着眼镜、镜片后目光耿直却带着深深忧虑的中年技术骨干;还有一位眼圈通红、身体因恐惧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年轻女工。他们,是数百人无声呐喊的化身。

厂部一间小会议室。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高育良坐在主位,李钢(市纪委书记)面色如铁,易学习神情肃然,石红杏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总工程师周为民也被特意请来列席,眉头紧锁。三位工人代表坐在对面,神情依然激动,胸膛起伏,那压抑已久的冤屈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高书记,您给评评理!”老劳模张师傅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器。

“我张大山在钢厂干了一辈子!厂子就是我的命!可陈东明他…他不是人啊!”

他颤抖着枯树般的手,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揉得稀烂的通知单,“就为这2500块钱!我老伴常年吃药,孙子刚上幼儿园…哪拿得出?”

“车间主任李胖子,直接指着鼻子骂我‘老顽固’、‘阻碍改制’,说我不交钱,下个月就让我滚去看大门!我…我这张老脸,在厂里干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被踩在泥里糟蹋啊!”

张师傅说着,浑浊的老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桌面上。他心中翻江倒海,满是几十年忠诚被践踏的屈辱和对这座曾经引以为傲的钢铁城堡深深的失望与心寒。

技术骨干王工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语气沉痛,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克制与压抑的愤怒: “高书记,改制方案写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鼓励入股,自愿认购’!”

“可到了陈东明这里,就变成了‘死命令’、‘政治任务’!他在干部会上拍桌子放话,哪个车间完不成认购指标,主任就别干了!就地免职!”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下面的人能怎么办?只能变着法子逼我们!层层加码!我徒弟小刘,家里刚遭了水灾,房子都泡塌了半边,实在是一分钱都挤不出来!”

“他们班长…他们班长就当着全车间人的面,指着他说‘技术岗别想了,明天就去原料装卸队报到!’高书记,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是什么?这是要把技术人员的脊梁骨都打断啊!”

王工心中充满了对技术工作环境被权力粗暴玷污的愤怒,对同事情谊被无情撕裂的痛苦,以及对这种野蛮管理方式发自骨髓的不齿!

年轻女工小赵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不住耸动。

“高书记…”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他们…他们还说要扣工资!当着我的面说的!说月底不交钱,就从下个月工资里直接扣!我…我一个月就两千出头,还要寄钱给老家生病的爹娘…弟弟还在上学…这要是扣了,我们一家…我们一家吃什么啊?喝西北风吗?”

她仿佛已经看到全家陷入绝境的画面,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高育良神情凝重如铁,专注地听着,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而有力地记录着关键点,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像是正义在低语。

他意识里的小人儿早已怒火中烧:陈东明之流,早已把“为人民服务”的初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官僚主义、滥用职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不仅是**裸的违纪,更是对工人基本尊严的践踏,对人心和信任根基的摧毁!这种毒瘤,必须连根拔起!

“张师傅,王工,小赵同志,你们反映的情况,我听到了,也一字不漏地记下了!”

高育良“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目光如炬,瞬间转向李钢,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李书记,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性质极其恶劣!立刻控制陈东明、人事科长张强,以及涉事的主要车间负责人,隔离审查!务必查清每一个细节,揪出每一个责任人!给工友们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经得起任何检验的交代!绝不姑息!”

李钢面色肃杀,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立刻起身:“是,高书记!我亲自去办!请放心!”

他带着两名纪委干部,步伐坚定、杀气腾腾地快步走出会议室。李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案必须办成铁案,办成标杆!用最严的纪律,重塑吕钢朗朗乾坤,给所有胆敢漠视规则、践踏民权者一记最响亮的警钟!

高育良的目光随即落在周为民身上:“周总工,从纯粹的技术层面看,工人持股认购的进度快慢,是否影响到首都钢铁研究院目前正在进行的评估工作,以及后续技改方案的制定?”

周为民早已听得血脉贲张,一股知识分子的清高和对这种行政蛮干的极端厌恶在胸中激荡。

闻言立刻挺直腰板,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高书记,完全不影响!技术评估和后续技改方案制定,是纯粹的、严谨的、基于科学数据和专业判断的工作!由我们技术团队和首都专家独立、客观地进行!不受任何行政干预!”

“工人持股认购是改制过程中员工权益分配的一部分,属于企业管理范畴,与核心的技术研发路径,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条线!”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强烈的愤慨和不屑: “陈东明以改制进度施压,强行摊派,纯粹是无稽之谈!是滥用职权!是外行领导内行的典型昏招!是对科学精神的亵渎!”

周为民心中对陈东明充满了极度的鄙视和愤怒,这种为了个人“政绩”不择手段、干扰正常科研秩序的行为,简直是科技工作者最大的耻辱!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李钢带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纪委干部,一左一右,如同押解重犯般,“陪同”着面如死灰的陈东明走了进来。

陈东明之前的趾高气扬、颐指气使早已荡然无存。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昂贵的西装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眼神涣散无光,两条腿像灌满了铅,又像失去了骨头支撑,在地上拖着走,每一步都伴随着腿肚子的剧烈颤抖。

他看到会议室里的众人,尤其是那三位工人代表眼中喷射出的、毫不掩饰的愤怒火焰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审判的目光,却被身后纪委干部铁钳般的手臂稳稳挡住,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陈东明同志,”李钢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像法官在宣读判决书,“根据工人代表反映的详细情况以及初步调查取证,你涉嫌严重违反工作纪律,滥用职权,强制摊派工人持股认购,并对拒绝认购的工人进行调岗、下岗等威胁恐吓。现在,请你配合组织调查,如实说明情况!”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陈东明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我…我…”陈东明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眼神慌乱地扫过高育良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寒冰雕塑般的脸,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他所有龌龊的心思;扫过工人代表们那张张愤怒得几乎扭曲的脸,那些目光里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恨意;最后落到李钢那张严肃得如同阎罗的脸庞上。

他心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冰冷的绝望和灭顶的恐惧:完了!全完了!怎么会闹得这么大?高育良怎么会亲自来?还来得这么快?我的位置…我的权力…我的前途…全都化作了泡影!

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想辩解是下面的人执行出了问题,曲解了他的意思;想说是工人们理解有误,小题大做。

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在那几双能将他灵魂都烧穿的目光逼视下,任何狡辩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最终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气力的破麻袋,颓然地、彻底地垂下了那颗曾经高高昂起的头颅,身体也佝偻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带下去!详细问话!”李钢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两名纪委干部立刻架起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陈东明,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他带离了会议室。

他脚步踉跄,几乎是被拖出去的,那身曾经象征权力的西装,此刻只裹着一具被恐惧和绝望掏空的躯壳。

厂部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尚未散去的工人们正焦急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消息。

当高育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台阶上,身后跟着神情肃杀的李钢、面色凝重的易学习、眼神复杂的石红杏以及那三位他们自己选出的代表时,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带着最后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像聚光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

高育良从林卫华手中接过简易扩音器,沉稳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厂区,也传入了每一个工人的心底:

“工友们!我是高育良!”

“联合调查组已经成立,并立即开展工作!副总经理陈东明,人事科长张强,以及相关涉事的主要中层干部,已被停职,接受市纪委的隔离审查!市委的态度是明确的: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无论涉及到谁,严惩不贷!”

“工人持股认购工作,立即全面暂停!所有已收取的款项,已经由市纪委和工会联合封存!待调查清楚后,依法依规处理!”

“所有因拒绝认购而受到调岗、下岗威胁的工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立即恢复你们原有的工作岗位和待遇!这个承诺,现在生效!即刻执行!有任何阻拦,直接向调查组举报!”

“市总工会、厂工会将立即启动困难工人帮扶机制!对确实无力认购的工友,我们会研究最合理、最可行的方案!比如分期支付、厂内互助、或者在未来分红中抵扣!总之,核心原则就一条:绝不强制!必须坚持完全自愿! 改制,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把大家逼上绝路!”

“最后,”高育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沉甸甸的、发自内心的歉意,他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所有在此次事件中,受到不公正对待、受到委屈、受到伤害的工友们,致以最诚挚的道歉!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是我们对基层权力监督不到位,让大家的合法权益受到了侵害!对不起!”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人群中猛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起初是稀稀落落,带着试探和难以置信,随即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连成一片,化作震耳欲聋的雷鸣!

掌声中,夹杂着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叹息;有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宣泄的、带着哽咽的哭声;更有一种沉冤得雪般的激动和重新燃起的希望。

工人们看着台阶上那个深深鞠躬的身影,眼神中的愤怒和怀疑,如同冰雪般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凝聚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期盼。

人群开始有序地、沉默地散去,许多人边走边回头,向高育良投去复杂而感激的目光。

高育良直起身,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望着这片庞大而寂静的厂区,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危机虽暂解,但根子上的问题——权力执行者对规则的漠视、对群众疾苦的麻木不仁、对上谄媚对下蛮横的官僚习气——远未解决。

他意识里的小人儿默默告诫,声音异常清晰:规则的生命力在于执行,在于监督!必须把权力,尤其是这些盘踞在基层、直接面对群众的“微权力”,真正关进制度的笼子里,晒在监督的阳光下!否则,今日的陈东明倒下,明日还会有李东明、张东明!

他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易学习和石红杏,声音沉凝如铁:“立刻组织厂领导班子和工会,全面梳理改制推进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排查所有类似风险点!完善监督制约机制,确保类似事件,绝不再发生!我要看到切实可行的制度性解决方案!”

“是!书记!”易学习和石红杏齐声应道,神情无比肃然。

石红杏心中暗下决心,如同立下军令状:必须借此雷霆之势,彻底清洗厂内积弊,重塑管理生态,否则,自己也无颜面对书记和这些工人!

风波暂平,高育良并未立刻离开。他示意其他人不必跟随,只让林卫华陪着,信步走向那座正在进行技术评估的庞大车间。此刻,这里才是吕钢真正的希望所在。

巨大的厂房内异常安静,只有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笔尖在记录纸上快速滑动的沙沙声,如同科技的低语。

首都钢铁研究院的几位专家正围着一台闪烁着复杂数据的设备,低声而专注地讨论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

总工周为民和青年工程师周涛则在一旁的记录台前,全神贯注地整理、核对着厚厚的资料,每一个数字都承载着吕钢的未来。

高育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看着。看着这些专注于技术、一丝不苟、沉浸在科学世界中的身影,他心中才稍感一丝慰藉。

这才是吕钢厂真正的脊梁和希望所在,是冰冷钢铁下跳动的、充满活力的科技脉搏。

他意识里的现代灵魂小人儿点点头,带着对知识和创新的尊重: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规则是保障其健康发展的基石,而人心所向,才是最终的力量源泉。

周涛无意间抬头,看到了门口静静伫立的高育良。他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随即放下手中的资料,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和欲言又止。

“高书记,”周涛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研究,语气带着不确定和担忧: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也可能…可能是我太敏感,多心了。”

高育良温和地看着他,目光带着鼓励:“周工,有什么情况,但说无妨。任何细节,在现在这个阶段都可能是关键。”

“就是…在工友们闹起来之前大概一两天,”周涛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陈副总…陈东明,他突然一个人跑到我们这个临时数据室来,说是‘关心关心’评估进展。他…他表现得特别‘热心’,问东问西,尤其重点问起了关于‘低温球墨铸铁’核心参数的几项初步分析草稿的情况…”

周涛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更奇怪的是,他一边问,一边眼神乱瞟,还…还想伸手去翻看我们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原始记录本!被我及时拦住了,说是保密资料不能动。他当时就有点讪讪的…高书记,我总觉得他那样子,不像是真关心技术,倒像是…像是来探听什么,或者想找点什么东西…”

周涛心中那根关于数据安全的弦,在那一刻被陈东明反常的举动狠狠拨动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始终挥之不去。

高育良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意识里的小人儿警铃大作! 陈东明在这个敏感时刻,突然“关心”核心评估数据?在工人持股风波爆发前夕?是巧合?是个人好奇?还是…别有用心?是想窥探技术秘密,为某些势力提供情报?抑或是…想寻找机会干扰评估结果?王民众篡改数据、导致技术评估受阻的前车之鉴,瞬间浮现在他脑海!

“你做得非常好,周工!”高育良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重重拍了拍周涛的肩膀,“坚持原则,保护核心数据和原始资料的安全,至关重要!这是对吕钢未来的负责!”

随即,他转向一直如影随形的林卫华,声音低沉而迅速:“立刻联系祁同伟局长!”

他走到一旁僻静处,迅速拨通祁同伟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同伟,在调查陈东明违纪问题时,立即增加一个最高优先级重点!”

“第一,深挖细查他近期,尤其是近一周内,所有通讯记录、通话对象、接触人员轨迹! 一个都不能漏!特别注意,是否与厂外某些特定人员或企业有过异常接触!重点怀疑对象:民众钢铁厂的残余关联方,以及…龙腾集团!”

“第二,”高育良目光如电,扫过车间内那些承载着技术希望的数据设备,“重点突审他,为何在工人持股风波爆发前夕,突然‘关心’并试图接触首都钢铁研究院的技术评估数据草稿?他的真实动机是什么?是谁授意?或者,他主动想做什么?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务必深挖到底!撬开他的嘴!”

祁同伟在电话那头心脏猛地一缩,一股职业性的敏锐和兴奋感瞬间涌起! 他立刻意识到,书记提供的这条线索,可能撕开一个被掩盖的阴谋一角!

“明白,书记!我亲自带人盯这条线!保证查个水落石出!” 他仿佛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断。

高育良刚挂断祁同伟的电话,仿佛算准了时间,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急促的铃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李达康”。

“喂,达康市长。”高育良接通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育良书记!”李达康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混合着关心和探究的复杂调子,“我刚结束省里的视频会议就听说了,钢厂那边出了点状况?你亲自过去处理了?”

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适时地透出几分赞许和肯定: “嗯,反应迅速!处置果断!听说场面一度很紧张,但被你控制住了,没酿成更大的**,这很好!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你坐镇!”

李达康心中确实对高育良的临场反应和控场手腕有一丝佩服,这避免了最坏的政治后果,也保住了他作为市长的基本盘稳定。

“不过,”李达康话锋一转,那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如同水底的暗流,再次翻涌上来,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育良啊,这个陈东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这么大篓子!”

“吕钢的改制进度,可是关系到全市产业升级的大局,省里领导都高度关注、等着看成效的!现在又是暂停认购,又是大张旗鼓的调查…阵仗这么大,动静这么大…这…这会不会耽搁太久啊?夜长梦多啊! 时间不等人,拖久了,变数就多了!资金链、技术团队的士气、上级的耐心…方方面面都等不起啊!”

他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效率优先”、“结果导向”的弦又被狠狠拨动了,对任何可能拖慢进度、影响他“政绩工程”的因素,都本能地感到焦躁和排斥。

高育良握着电话,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庞大厂区轮廓。

他意识里的小人儿微微冷笑:效率?没有稳定托底、没有规则护航的效率,不过是沙上建塔,镜花水月! 牺牲工人权益换来的“效率”,更是饮鸩止渴,遗祸无穷!

他对着话筒,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重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达康市长,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规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工人权益受到如此粗暴的侵害,问题暴露出来,是坏事,也是好事!”

“是脓包,就必须挤干净!现在我们把问题查清楚,把责任厘明白,把制度漏洞补扎实,恰恰是为了给改制扫清障碍,打牢根基,让它未来能真正行稳致远!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我想你我都应该深有体会。”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仿佛在进行无声的角力。 几秒钟后,李达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无奈和勉强,以及并未真正消解的急切: “…嗯,你说得对。基础要牢,人心要稳。这个道理没错。”

他话锋一转,“那…钢厂那边后续的麻烦事,就辛苦你多费心了!务必…尽快吧,育良书记!大局为重啊!”

他心中虽不得不承认高育良在“规则”和“稳定”上占住了大义名分,但那份对速度的渴望和对“延误”的担忧,如同骨鲠在喉,只能将“尽快”二字咬得格外重,算是最后的坚持和提醒。

放下电话,高育良独自站在空旷的车间门口,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钢铁巨兽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来自现实的压力和寒意。

陈东明背后可能的黑手与动机疑云,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李达康那永不熄灭的“效率焦虑”,如同随时可能点燃新冲突的火种。

这两股暗流,在这片刚刚经历风暴、看似恢复平静的厂区下,依旧在悄然涌动,伺机待发。

他轻轻呼出一口悠长的白气,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逐渐暗淡的天际线,对身后的林卫华沉声道:

“走吧,回市委。”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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