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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东省省委会议室，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联合调查组的首次全体会议正在召开。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来自省文旅厅、住建厅、公安厅、纪委监委的负责人，以及专家组核心成员——沈墨渊与马德邦分坐两侧，泾渭分明。
高育良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他心中清楚，这场调查从组建之初就注定不会平静。表面上是调查古遗址破坏事故，实则是吴家大院文物价值之争的延续，是规则与特权的又一次正面碰撞。
“同志们，”高育良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联合调查组的成立，体现了省委对文物保护工作的高度重视，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我们的任务，一是彻查光明峰项目施工破坏古遗址事件，二是借此机会，对吴家大院的文物价值与保护范围，进行一次最终的科学认定。必须实事求是，必须客观公正！”
他心中盘算：沈老是破局的关键，但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马德邦既然坐在这里，就必然带着阻挠和混淆视听的使命。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确保现场采样和后续检测的绝对公正，不能被任何人做手脚。
沈墨渊扶了扶老花镜，率先发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学术权威：“高省长，各位同志。科学鉴定，样本是关键。我提议，对吴家大院争议最大的主梁、柱础等关键部位，进行精细微创取样。同时，必须采集周边不同深度的地层土样，进行孢粉、微量元素等多指标比对分析。”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马德邦，“所有取样过程，必须在调查组核心成员、公安、纪委多方共同监督下进行。取样后，样本立即密封、编号、拍照留存。最关键的是，”
他加重语气，“样本必须直接、第一时间送往国内在古建筑木材断代方面最权威、信誉最好的第三方实验室——京华大学加速器质谱中心进行检测。全程由公安人员押运，确保样本链绝对安全，杜绝任何中间环节的干扰！”
沈墨渊心中笃定：京华实验室是他的老关系，学术声誉卓着，绝无被收买的可能。只要样本安全送达，真相自会大白。
话音刚落，马德邦立刻接口，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沈老的建议，原则上我完全同意，科学、严谨嘛！不过……”
他话锋一转，“按照我们省文物鉴定中心的管理规定，以及以往的工作惯例，如此重要的样本，理应留存备份，以便后续可能的复核校验。这也是对历史负责嘛。我建议，样本分装A、b两份，A份按沈老意见送京华实验室，b份则由我们省中心暂时封存保管。同时，实验室的选择，是否可以考虑也让我们省中心参与推荐？毕竟我们对省内情况更熟悉，或许有更经济、更快捷的选择？”
马德邦心中冷笑：老东西，想一脚把我踢开？没门！样本只要留下备份，就有操作空间。省中心的实验室……哼，那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就算A样本送出去，只要b样本的“结果”出来得“恰到好处”，一样可以制造争议！
京州市住建局局长王洋（李达康派来的代表）擦了擦额角的汗，赶紧附和：“马主任考虑得周到，符合程序，符合规定！备份留存是必要的，必要的……”他心中只想快点结束这折磨人的会议，李达康书记已经催问好几次调查进度了，他压力巨大，只盼着别再把火烧到市府身上。
祁同伟眉头紧锁，马德邦的意图几乎写在脸上。他沉声开口：“采样监督和样本押运，我们公安厅责无旁贷。我可以抽调最可靠的人员，组成专门护卫小组，确保样本安全。但是，”
他目光如炬看向马德邦，“马主任，样本分装可以，但b样本的保管，不能仅由省中心负责。我建议，封存后的b样本，保险库钥匙由省纪委和我们公安厅各执一把，共同监管，确保在需要复核前，无人能够接触！”
祁同伟心中警铃大作：马德邦极力要求留下样本，绝对没安好心。必须用制度锁死他一切可能的小动作。
会议室内争论再起，最终，在高育良的拍板下，采纳了折中方案：采样多方监督；样本分A、b两份，A份由祁同伟派人直送京华实验室，b份封存于省中心保险库，钥匙由省纪委和省中心共同保管（实际由纪委主导）；实验室以沈老指定的京华实验室为准。
调查还没有开始，暗流已在现场涌动。
吴家大院现场，警戒线拉起。沈墨渊亲临指挥，戴着白手套，指导助手使用特制的微创钻具，在主梁一处色泽明显不同的部位小心翼翼地进行取样。木屑轻轻落下，被仔细收集。马德邦带来的省中心技术人员围在旁边，显得异常“热心”，不断试图靠近，递工具、提建议，甚至有人想伸手直接接触取出的样本。
“退后！保持距离！”沈墨渊毫不客气地呵斥，用身体护住样本盒，“取样有严格规范，无关人员不得干扰！”他心中恼怒：这帮人哪里是来帮忙，分明是来捣乱！那个带队的，眼神一直往钻头上瞄，是想破坏取样点，还是想趁机掉包？
在采集院落地层土样时，一名省中心的技术人员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哎呀”一声，手中的铁制取样铲脱手，直直朝着刚刚封存好的A样本箱砸去！事发突然，众人惊呼。
电光火石间，一直像猎豹般警惕守护在样本箱旁的祁同伟，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手臂迅捷如电，在取样铲即将碰到箱体的瞬间，稳稳地将其抓住！冰冷的铁器触感传来，祁同伟眼神冰冷地看向那名“失足”的技术人员。
“怎么回事？！”祁同伟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技术人员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对、对不起，祁厅长，地、地太滑了……”
祁同伟心中震怒：滑倒？这地面平整干燥！分明是故意的！目标是A样本！他们如此迫不及待，甚至不惜在众目睽睽下动手？看来这A样本，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更加坚定了要确保A样本万无一失的决心。
暗手虽被化解，但更大的风暴已在路上。
所有A样本在严密监督下完成最终封箱，贴上由祁同伟亲自签名、盖有公安厅专用骑缝章的封条。祁同伟指派了两名他一手带出来的、绝对可靠的干警——小王和小李，负责押运A样本前往机场，搭乘最近一班航班直飞北京。
“记住！”祁同伟面色凝重地叮嘱，“箱在人在！这是最高指令！路上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是！厅长！”小王和小李立正敬礼，神情肃穆。他们知道肩上担子的分量。
押运车在另一辆警车的护卫下，驶离吴家大院，汇入车流，朝着城际高速入口驶去。祁同伟则亲自驾驶另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要确保样本车安全上了高速再返回。
高速路上，车流平稳。押运车内，小王紧抱着样本箱，小李全神贯注地驾驶。然而，就在车辆行驶到一段较为偏僻、摄像头覆盖略有稀疏的路段时，异变陡生！
一辆原本在右侧车道正常行驶的重型厢式货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向左猛打方向，庞大的车身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狠狠地撞向押运车的侧后方！
“砰——！！”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押运车瞬间失控，在路上疯狂旋转，猛地撞向左侧的金属护栏，车头严重变形，车窗玻璃粉碎！后面护卫的警车紧急避让，险些追尾。
“报告！报告！样本车遭遇严重车祸！位置在……”护卫警车上的干警一边紧急呼叫支援，一边冲向翻滚停下的押运车。
祁同伟的车在后面百米处，亲眼目睹了这惊魂一幕，他心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踩油门冲过去，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
车内，小王额头流血，已经昏迷，但双臂仍死死抱着那个有些变形的样本箱。小李也被卡在驾驶位，痛苦呻吟。
“救人！快叫救护车！”祁同伟一边指挥后续赶到的干警协助救援，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小王怀中的样本箱。箱体凹损，但……他仔细看去，他亲手贴上的封条，似乎……依旧完好无损？
这并未让祁同伟有丝毫放松，反而让他心头疑云更重。撞击如此猛烈，封条怎么可能完好无损？是巧合，还是……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破坏封条，而是制造一个“意外”事故，让样本在撞击中物理性损毁，或者，让他们有机会在救援混乱中做点什么？
他不敢怠慢，立刻掏出加密电话，接通了高育良。
“老师！出事了！押运A样本的车在高速上被货车撞击，车辆损毁严重，两名干警重伤，样本箱外观受损，封条……封条目前看是完好的，但情况不明！”
电话那头，高育良正在批阅文件，听到消息的瞬间，手中的笔顿住了，眼中寒光迸射。他心中先是涌起一股怒火，针对对手的无法无天、丧心病狂！竟然敢直接对公安押运车辆下手！但紧接着，一股超越常人的冷静迅速压倒了情绪。
A样本经历如此剧烈的撞击和震荡，其物理状态、内部样本是否受到影响，已经存疑。即使封条完好，也无法完全排除样本被巧妙调包或内部结构被冲击破坏的可能。对手这一招，够狠！直接废掉了明面上的A样本！
然而，高育良嘴角却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心中盘算：幸好，我从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一条明线。
他对着电话，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同伟，听着：第一，全力抢救受伤同志，他们是英雄！第二，立刻控制肇事货车司机，以涉嫌故意杀人、破坏重大案件证据立案，深挖背后指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压低声音，“对外严格保密A样本具体情况，制造样本受损严重、鉴定结果必然延迟的假象。同时，通知沈老，立刻启用 c样本！”
c样本！ 这是只有高育良、祁同伟和沈墨渊三人知晓的绝密后手！在昨天现场采样时，沈墨渊利用马德邦等人注意力被主要取样点吸引的间隙，极其隐秘地在一处更关键、更不易察觉的柱础底部，额外采集了微量的核心样本，并由祁同伟安排的便衣干警，伪装成普通行李，通过相对不那么起眼但安保严密的铁路渠道，早已悄然启程送往京华实验室！算时间，此刻应该快要抵达了！
“明白！”祁同伟心中豁然开朗，更是对高育良的深谋远虑佩服不已。老师竟然料敌先机，布下了这招暗棋！
高育良放下电话，走到窗前。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却透着一丝血色。他目光深邃地望向京州方向。
对手的疯狂反扑，印证了他们的恐惧，也证明了吴家大院真正价值所在。这场车祸，斩断了明面上的A样本，像一记重锤，试图砸碎调查的进程。但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对手穷凶极恶的嘴脸。
高育良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林卫华：“卫华，以我的名义，立刻给京州市政府发一份措辞最严厉的督办函！质问他们，在联合调查组勘察期间，为何会发生针对样本押运车辆的恶性袭击事件？要求李达康同志亲自说明情况，并限期拿出安保整改方案！”
他心中冷笑：李达康，你不是想快吗？这次，我看你还怎么稳坐办公室！这把火，该烧到你身上了！而真正的胜负手，那神秘的c样本，此刻正无声地穿越山河，奔向能揭示真相的地方。最终的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但那注定将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