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褐余烬 第44章 静滞深渊

所谓的“静滞舱”，远比林野想象的更加……非人。

它位于基地更深层，穿过数道需要最高权限才能开启的厚重隔离门，最终抵达一个完全由某种暗沉、非反光金属构成的球形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棺材大小的、通体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静滞舱。容器内充盈着一种不断缓慢流转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粘稠液体。

没有控制台，没有明显的接口，整个球形空间内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能量嗡鸣，以及一种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绝对低温。

“进去。”守夜人首领的电子音在空旷的球体内回荡，不带丝毫情感。

沃尔特博士站在稍远的地方，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野，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说道：“这是目前唯一能确保你和基地安全的方式。静滞液能极大延缓你的新陈代谢，并形成一道能量屏障，隔绝你体内力量与外界……以及‘墙’的共鸣。好好……休息。”

休息？林野心中冷笑。这更像是一种**封存。

他没有反抗。在两名守夜人能量武器的监视下，他脱下破损的外套，只留下贴身衣物，然后迈步踏入了那打开的静滞舱。粘稠、冰凉的液体瞬间包裹了他全身，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和压迫感传来，但很快，某种机制启动，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本能被抑制，转而通过皮肤直接从液体中汲取着稀薄的氧气和某种维持生命的营养物质。

舱门在他头顶无声合拢。

世界瞬间变得极其安静，只有那低沉的嗡鸣和自己缓慢到近乎停滞的心跳声。幽蓝色的光芒透过液体，将他的视野染成一片冰冷的蓝。他尝试活动手指，动作变得异常迟缓，思维也仿佛被冻结，如同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臂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在静滞液的作用下，变得如同陷入琥珀的昆虫，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波动，但活性被压制到了最低点。背包里的“方舟核心”也被放置在静滞舱外的一个特制支架上，透过透明的舱壁，他能看到那装置的光芒同样变得极其微弱、稳定，仿佛陷入了沉睡。

这种被强制“静滞”的状态，剥夺了他绝大部分的行动力和感知力，但也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不受体内力量干扰的思考环境。

他集中起如同蜗牛般缓慢的思绪，开始复盘进入“叹息之墙”后的一切。

守夜人……“叹息之墙”的看守者……隔绝“外面”的疯狂存在……“原初锈蚀”与“方舟核心”的本源力量……沃尔特博士的震惊与忌惮……还有那所谓的“第七次叹息”和“深渊凝视”协议……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逐渐在他脑中拼凑出一个模糊而骇人的轮廓。

这个末世，远不止是酸雨、辐射和变异生物那么简单。在人类文明废墟的更外围，存在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恐怖的“外面”。而“叹息之墙”和“守夜人”，则是旧文明留下的、守护着最后一片相对“纯净”之地的防线。

“灯塔”和白杨，在墙的那一边，他们所追求的“进化”和“牧羊人计划”，很可能是在无知地玩火，甚至可能是在挖掘这道防线的墙角。而他自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两种对立力量的危险结合体，一个行走的、不稳定的“漏洞”。

沃尔特博士想要研究他，是为了了解这种异常，评估风险，或许也想找到利用或控制的方法。而守夜人，则更倾向于按照冰冷的协议，直接清除掉他这个“高危侵蚀通道”。

他的价值，和他的危险程度，是划等号的。

必须离开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自由，更是为了……活下去，并且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白杨的“牧羊人计划”到底是什么？“叹息之墙”还能支撑多久？他体内的力量，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

他想起了铁眉传来的信息——“东南管道，汇合”。他们还在努力，没有放弃他。

他也想起了苏婉和苏宇。苏宇那与他和装置同源的混沌力量，又意味着什么？那个孩子，会是另一个“钥匙”吗？

思绪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缓慢而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在这种近乎时间停滞的环境下，对时间的感知已经完全模糊。

突然，一种极其细微的、并非来自静滞舱系统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触碰了林野近乎凝固的意识。

是那丝他之前留下、与铁眉和影蛇保持连接的精神力！

波动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信号受到了极强的干扰。但他还是勉强捕捉到了其中蕴含的、经过加密的简短信息：

“位置已确认。干扰源布置中。待机。”

是影蛇！他们找到了他的位置，并且正在策划行动！那个“干扰源”，很可能就是之前短暂瘫痪守夜人武器的关键！

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星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林野无法回应，他的意识被静滞液严重压制。但他可以“等待”。他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集中起来，不再去思考复杂的计划，只是如同冬眠的野兽般，收敛所有气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和那丝精神连接，等待着那个未知时刻的来临。

他像一块被投入深渊的锈铁，在绝对的静滞中，等待着重新燃起、或者彻底锈蚀的命运。

而在静滞舱外，球形空间的阴影中，沃尔特博士并未离开。他通过一个隐藏的观测口，默默注视着舱内如同蓝色琥珀中的林野，手中拿着一个古老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正在飞速记录着什么，眼中闪烁着研究者独有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复杂光芒。

“样本L-01，进入深度静滞。能量活性压制至阈值以下。意志残留检测……异常稳定。与‘第七次叹息’关联度持续监测中……”

他低声自语，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风暴眼，已然形成。只是不知，当它再次苏醒时，带来的会是毁灭，还是……启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静滞舱，投向了那堵无形无质、却横亘在所有人心头的——“叹息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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