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褐余烬 第116章 暗流下的沙盘

“预备合作者”的身份，像一层半透明的油彩，涂抹在他们原本“高危样本”的底色上。它并未改变实质的囚禁，却微妙地调整了光线折射的角度，让某些边缘看起来不那么尖锐，也让某些阴影潜藏得更深。

恢复性训练在一周后重新开始。强度被刻意调低，内容也更侧重于“巩固”而非“探索”。陈静亲自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表，精确到每分钟的能量波动允许范围和意识专注度指标。每次训练前，都有冗长的安全规程复查；训练中，监控探头的密度和灵敏度似乎又提升了一个等级；训练后，则是长达数小时的详细数据分析和生理指标复查。

林野和苏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他们在规则感知训练中，将感知精度控制在“良好但波动明显”的水平；在能量调和练习里，表现出“稳步恢复但远未达最佳”的状态；在协同任务模拟中，则展现出“默契提升但仍需磨合”的配合度。一切数据都指向两个“正在谨慎恢复、风险可控、潜力有待进一步观察”的预备合作者。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室”中的工作从未停止。

他们获得的有限信息权限成了新的窗口。那面屏幕墙提供的资料虽然经过严格筛选，但数量和质量已非往日可比。林野和苏宇如同饥饿的旅人，贪婪地吞食着一切能被获取的知识。他们分工协作：林野更侧重于规则学理论、能量模型和“守夜人”基础架构与历史沿革（哪怕是被修饰过的版本）；苏宇则凭借其混乱意识中对特定概念的敏感，专注于筛选资料中所有提及“墙”、“眼睛”、“牧羊人”、“钥匙”、“门”等关键词的信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他们将这些碎片信息带入“静默回廊”，用连接带来的意识叠加效应进行深度分析和交叉比对。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如同用残缺的拼图试图还原一副宏大的、且可能被故意篡改过的画卷。

一些矛盾与疑点开始浮现。

例如，在关于“墙”早期勘测的公开记录中，多次强调其“绝对隔绝”与“规则稳定”特性。但在一份年代较早、保密等级标注为“内部参考，已解密”的技术备忘录摘要里，却含糊提及早期探测曾记录到“墙”结构内部存在“周期性低频谐振”和“不连续界面”，怀疑存在“未探明的内部结构或规则分层”。这与苏宇碎片信息中“裂缝”、“眼睛的注视周期”等概念隐隐呼应。

又比如，关于“牧羊人计划”的公开描述极其简略，仅称之为“旨在探索‘墙’外可控区域、建立预警前哨的系列行动”。但在某份提及资源调配的旧档案附件中，却有一个被涂黑了大半的段落，残留字句显示该计划曾有一个“相位二”提案，涉及“主动规则介入”和“有限信息交换尝试”，但因“伦理风险与技术不可控性”被搁置。这似乎又指向了苏宇意识中“牧羊人自己也在羊圈里”、“矛盾指令”等碎片。

这些发现无法直接告诉他们真相，却像一块块冰冷的基石，让他们对“守夜人”官方叙事的不信任感逐渐累积。这个组织并非铁板一块，其历史中充满了尝试、争议、失败，以及可能被刻意掩盖的黑暗。

与此同时，他们对自身能力的“暗室修炼”也在同步推进。

“共鸣感知网格”的构建越发熟练和隐蔽。他们现在可以在大多数常规训练中，几乎本能地维持一个极其微弱的、与主意识流完美融合的感知层，持续扫描周围环境中的规则异常。他们开始能够更精细地区分不同来源的“异常”：属于设备正常磨损的“背景噪音”，训练程序预设的“测试信号”，以及……来自“透镜”或类似风格的、更加精妙和隐蔽的“探查印记”。

他们发现，“透镜”并未因压力舱事件而收敛，反而将探查手段升级了。新的印记不再试图附着于他们的意识或能量场，而是像微型的“规则探针”，短暂地、高频地“点刺”他们连接“线”的特定节点，或者模拟某种极其微弱的、带有诱导性的信息碎片（与苏宇意识深处的某些内容存在模糊关联），试图触发他们的本能反应并记录反馈模式。

这种手段更加刁钻，也更难防御。林野和苏宇不得不将更多心神投入到对连接的精细调控中，学习在受到“点刺”时，瞬间调整连接的“韧性”和“传导模式”，将冲击分散或导入无害的共鸣；在面对诱导信息时，则需迅速在“静默回廊”中同步判断，模拟出最符合“预备合作者”身份应有的、略带困惑但无明显异常的反应。

这是一场无声的、高强度的神经战。他们的精神在官方训练和暗中对抗的双重消耗下，时常感到枯竭般的疲惫。但相应地，他们对自身连接、对规则细微变化的掌控力，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那种在压力舱极限状态下闪现的“微光”，如今虽不敢轻易再现，但其带来的对规则“解构视角”的感悟，却已深深烙印在他们的意识深处，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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