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褐余烬 第10章 囚徒困境

返回“灯塔”基地的路程异常沉闷。铁砧和他的队员几乎一言不发，只有防护服内置通讯频道里偶尔传来的、确认路线安全的简短汇报。林野沉默地跟在队伍末尾，手心紧攥着那几片沾着粘液的碎纸，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像握着几块寒冰。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战斗——那只被称为“屠夫”的怪物的恐怖力量，队员们瞬间的死亡，以及铁砧在看到空样本箱时那压抑的怒火和恐惧。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清扫任务。“灯塔”在暗中进行着危险的实验，而他们这些“清道夫”，乃至之前失踪的七队，都不过是这庞大实验中的棋子，甚至是……消耗品。

“牧羊人计划”……那几个模糊的字眼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

通过层层气闸和消毒程序，他们终于回到了基地内部。压抑的灯光和消毒水气味再次包裹了他们，与外界废墟的腐朽气息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装备回收室脱下沾满污秽和绿色粘液的防护服时，铁砧走到林野身边，低声说道：“任务报告由我来写。你看到的一切，关于样本箱和文件，最好烂在肚子里。这对你，对你带来的那对姐弟，都有好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也透着一丝同为棋子的无奈。林野抬眼看他，只看到面罩取下后，一张饱经风霜、带着一道疤痕的脸上，眼神复杂难明。

林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在这个地方，知道太多绝非幸事。

白杨医生很快出现在交接区，他接过铁砧递上的、从一个阵亡队员装备上找到的、部分损坏的任务记录仪，又扫了一眼林野，眼神在他沾了些许灰尘和血迹（人类的）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任务完成情况已记录。林野，你的表现会纳入评估。”白杨医生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现在，你可以回隔离区休息了。关于你弟弟的治疗申请，我已经提交，需要等待内区审批。”

他没有提及样本箱，也没有问任何细节，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和诡异的发现从未发生。

一名守卫示意林野跟上，带着他再次穿过那迷宫般的通道，回到了编号B7的隔离室门前。

门打开的一瞬间，林野的心猛地一沉。

房间里空无一人，金属床铺整理过，洗手池和便器干净得像没人使用过，那盏惨白的LED灯依旧亮着，将空荡荡的房间照得一片死寂。苏婉和苏宇不见了。

“他们人呢？”林野猛地转头，看向带他来的守卫，声音压抑着骤然升起的焦躁和怒火。

守卫面无表情，通过面罩传来的声音冰冷而机械：“根据医疗部门指令，病患苏宇因病情需要，已转移至内区医疗部进行进一步观察和治疗。其监护人苏婉陪同前往。”

内区医疗部？

林野的拳头瞬间握紧。他想起白杨医生之前的话——“需要等待内区审批”。难道不是等待审批，而是直接把人带走了？

“转移到哪个具体区域？我要见他们。”林野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面罩。

守卫抬起了手中的电击棍，挡在林野身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你的权限仅限于此外围隔离区。返回房间，等待下一步指示。重复，返回房间！”

林野死死盯着守卫，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在这里硬闯没有任何胜算。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担忧，他缓缓退后一步，走回了空荡荡的隔离室。

金属门在他身后再次关闭，落锁声像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他们被分开了。苏宇和苏婉被带往了更深、更神秘、守卫更森严的“内区”。美其名曰是“更好的治疗”，但结合刚刚任务中发现的秘密，这更像是一种控制，或者说……将“样本”和“关联者”置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苏宇的辐射病，是否也被视为某种“样本”特性？白杨医生之前的治疗，是真心救治，还是仅仅在维持一个“实验体”的活性？

孤独和更深的寒意笼罩了林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基地的运作方式，需要知道内区的情况，需要找到苏婉和苏宇。

那个粉笔警告——“勿信光”——此刻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思维。

“光”……“灯塔”……

他回想起在任务中看到的文件碎片——“牧羊人计划”。谁是牧羊人？谁是羊群？他们这些外来者，包括基地里这些底层的人员，是否都是被放牧的羊？

还有他在隔离区隐约听到的、来自墙壁深处的非人低语和嘶吼……那是否就是失败的“样本”？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隔离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送餐口再次打开，送来的依旧是那份标准流食和水，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野以为他会被一直关在这里时，门再次打开了。

这一次，门外站着的不是守卫，也不是白杨医生，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那人同样穿着基地的制服，但款式略有不同，材质看起来更好一些。他年纪不大，脸上带着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略显书卷气的神情，眼神中透着些许紧张和……好奇？

他快速打量了一下林野，然后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道：“林野？你想知道那对姐弟被带去哪里了吗？想知道‘灯塔’到底是什么吗？”

他顿了顿，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说出了让林野心头巨震的话：

“我是‘余烬’的人。想活下去，想救他们，就跟我来。但动作要快，我们时间不多。”

余烬？

林野瞳孔微缩。在这个自诩为“灯塔”的基地里，竟然存在着一个被称为“余烬”的……抵抗组织？

他没有犹豫，瞬间做出了决定。

“带路。”

无论这是另一个陷阱，还是真正的希望，他都必须去闯一闯。为了苏婉和苏宇，也为了他自己，在这锈色的末世里，抓住任何一点可能燃烧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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