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褐余烬 第108章 被编码的探针

恢复期的尾声，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喘息，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短暂而压抑的宁静。治疗虽然高效，但修复的似乎主要是“容器”的物理指标和基础精神稳定性，那种源自连接深处的“枯竭”感与规则层面的隐痛，依旧如影随形。林野能感觉到右半身回路的流动不再那么滞涩，但力量感远未恢复；苏宇意识海的裂痕被暂时“粘合”，可思维的清晰度与持续专注能力大不如前。

他们像两件被精心修补却无法恢复出厂性能的精密仪器，被摆上了更高规格的测试台。

新的测试方案最终定稿，陈静的反对意见在某些关键安全条款上得到了部分采纳，但核心目标未被撼动。方案被命名为“探针行动”，分为AB两个阶段，分别在两个连续的“研究窗口期”进行。A阶段聚焦苏宇，B阶段聚焦林野。每个阶段都配备了更复杂的能量屏障、精神稳定锚和紧急物理隔离 protocols。

“透镜”和“刻度”几乎接管了测试的现场指挥权。陈静退居次席，主要负责生命保障系统的监控与紧急干预。这种权力结构的微调，本身就释放出明确的信号：效率与数据获取，优先于样本的长期福祉。

第一次A阶段测试开始前，“刻度”通过扬声器，以罕见的、近乎“沟通”的语气对他们说道：“接下来的测试，对你们，对我们，都至关重要。成功完成，不仅能为‘墙’的防御和锈蚀研究提供突破性线索，也将极大巩固你们申请‘有限合作者’资格的评估基础。记住，稳定的输出，理性的配合，是唯一正确的路径。”

话语中的诱惑与压力并存。林野和苏宇在束缚带下，通过“静默回廊”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意念：表演的时刻到了，必须比上一次更精准，更节制。

A阶段：定向叙事引导。

苏宇再次被置于高强度的意识引导场中。但这一次，引导频率经过了特别编码，不再是宽泛地激发碎片，而是像一套精密的“心理钥匙”，试图直接开启与“牧羊人计划”、“墙后修正指令”相关的特定记忆区块或信息簇。频率中甚至隐含了某些经过筛选的、关于白杨及其早期行动的历史数据片段，作为“引信”。

林野作为“锚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需要维持连接稳定，过滤过载冲击，同时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感受”这些编码频率的意图和模式。他能“听”到频率中“刻度”那急切而偏执的精神印记，像一把凿子，试图在苏宇混乱的意识岩层上，凿出特定形状的孔洞。

苏宇在引导下，意识再次被拖入深层的混乱与痛苦。但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和在“静默回廊”中的预演，他没有完全迷失。他忍受着剧痛，努力在翻腾的碎片中，寻找那些符合引导“预期”的、相对连贯的叙事线索。同时，他小心地避开意识深处那些关于“真正眼睛”凝视感的、更加危险和禁忌的核心恐惧区域。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接近“讲述”：

“……牧羊人……最初的目标……不是驱赶羊群走向裂谷……而是寻找……裂谷边缘的‘缓冲带’……建立前哨……”

“但‘墙’的波动……‘眼睛’的注视周期……计算出现了偏差……或者……信息本身就是错的……”

“……前哨变成了陷阱……裂谷在扩张……‘修正指令’从墙后传来……不是挽救，是……‘清理’和‘重置’……”

“牧羊人……接到了矛盾的指令……一部分人想继续执行原计划……另一部分……意识到了‘谎言’……但无法反抗……”

“……钥匙……被匆忙制造……很多把……试图打开不同的‘缓冲带’或……直接接触‘墙后’……但大多失败了……或者……打开了错误的东西……”

这些叙述依旧破碎，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和混乱的意象，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令控制台前的“刻度”呼吸急促。他飞快地记录、标记、与他掌握的机密档案进行即时比对。

“偏差……错误信息……矛盾指令……”‘刻度’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烁，“果然……计划层存在认知干扰或信息欺诈……‘修正指令’的性质趋向‘清理’……这与七号前哨的突然失联事件吻合……”

林野一边支撑着苏宇，一边通过连接感受着苏宇意识中那些被引导出的信息。他发现，苏宇在讲述时，有意无意地将某些更恐怖的细节——比如“清理”的具体方式（某种规则层面的“抹除”），以及“错误钥匙”打开后释放出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恐怖存在（疑似早期锈蚀渗透）——进行了模糊化或轻描淡写的处理。同时，苏宇将大量痛苦和混乱的情绪“导向”了那些相对表层的信息碎片，而将更深层、更私人的恐惧（主要关于自己被07选中成为“钥匙”的缘由，以及对林野的愧疚）紧紧锁住。

这是一次艰难而成功的“信息管控”实践。他们给出了“刻度”想要的、足够震撼且似乎能印证其某些猜想的“故事”，同时隐藏了可能暴露他们自身特殊性和潜在威胁的“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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