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从公园的长椅上缓缓起身,动作迟缓得仿佛四肢被无形的重负拖拽着。
她没有再看手机一眼,哪怕那微弱却执拗的震动仍在膝盖上持续传来。
她将手机轻轻翻转,像封存一段不愿触碰的记忆,稳稳扣进包中,拉上拉链,然后一步一步,踏进暮色渐浓的归途。
街道上人流如织,有步履匆匆的下班白领,有牵着孩子归家的父母,也有依偎着走过街角的情侣,笑声轻漾在晚风里。
这些画面一一掠过她的眼底,却如同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清晰可见,却无法触及。
她的脑海空茫又纷乱,像是被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而过,只剩几个字在心底反复撞击:他已经走了,真的走了。
她走进小区楼道,电梯缓缓上升,金属门映出她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肩上的包带,指节微微发白。
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开门,关门,反锁——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机械,仿佛在用秩序对抗内心早已崩塌的世界。
屋内寂静得令人心悸,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消失不见,仿佛时间也因她的孤独而屏住了呼吸。
她脱下外套,仔细叠好,搭在沙发扶手的中央,一丝不苟。
皮鞋被轻轻褪下,整齐摆放在玄关,鞋尖朝外,像是等待主人明日重新启程。
这些琐碎的动作,是她仅剩的掌控,是她在失控生活中强行划出的一道边界。
她走进卧室,关上门,反锁。房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床头柜上,静静立着一个相框。
她走过去,指尖轻触冰凉的玻璃,缓缓将它拿起。
照片是五年前拍的,婚礼当天。
林玄穿着一身深色西装,不是名贵品牌,却熨帖整洁,透着一股朴素的认真。
他笑得克制而温柔,眼神专注地落在她身上,藏着一丝紧张,也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而她依偎在他肩头,嘴角扬起,笑容完美,可目光却飘向镜头之外,像是在迎合外界的目光,而不是回应他的凝视。
她久久凝望着那张脸。曾经,她觉得这张脸太平凡,不够耀眼,不像江辰那样令人过目难忘。
如今她才明白,那平凡的笑容里,藏了多少她当年视而不见的深情与隐忍。
她忽然抬手,将相框翻转,面朝下重重扣在床头柜上。
仿佛这样就能掩埋那段灼心的记忆,让它不再刺痛双眼。
她坐在床沿,双手平放于膝,背脊挺直如一根绷紧的弦。
但她清楚,这不过是强撑的假象。
胸口闷得发疼,呼吸越来越浅,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她闭上眼,黑暗中,一幕幕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夜里大雨倾盆。她加班到九点,只是随口在微信里说了一句:“想喝陈记的红豆沙。”
她以为只是一句无心之语,没想到林玄竟真的冒雨去了。
那家店远在城西,来回要一个多小时。
他回来时浑身湿透,发丝紧贴额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怀里却紧紧护着一个保温桶。他说:“怕凉了,一路没停。”
她接过碗,淡淡说了句“谢谢”,低头便吃。他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脸上浮起一点笑意。
她吃完便将碗放进水池,说:“早点休息吧。”他应了一声,转身去洗澡。
她没有问他淋雨会不会感冒,也没有说一句“下次别这么麻烦”。
还有一次,父亲突发心梗住院。她慌得六神无主,只会流泪。
林玄一句话没说,连夜联系三家医院的专家,安排会诊,奔波于各个科室之间。
第三天清晨,医生终于宣布病情稳定。
她松了口气,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只轻声说:“爸很重要,我不能让他出事。”
那时她听了,只觉得这是女婿应尽的责任,没觉得感动,也没问一句他累不累。
最让她喘不过气的画面,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江辰刚回国,她在公司受了委屈,情绪低落。
回到家,她失手摔了一个杯子,碎片四溅。林玄默默蹲下,伸手去捡。
一片锋利的瓷片划过他的指尖,鲜血瞬间涌出。她站在一旁,非但没有心疼,反而指着他说:“你就是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他没有抬头,继续一片一片地拾起碎片。血珠滴落在地板上,他仿佛毫无知觉。
直到最后一片被捡起,他才慢慢站起身,声音平静:“我再去拿拖把。”
她记得自己当时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门关上的刹那,她透过门缝看见他还站在原地,低着头,右手紧紧攥着左手的伤口,肩膀微微塌陷,像一座被风雨侵蚀殆尽的旧屋。
那时她以为他是懦弱,是逆来顺受。
现在她懂了。那是心死了。
她猛地睁开眼,喉咙发紧,像是被人狠狠掐住。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哭,眼睛却干涩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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