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膝盖压着碎石,手还在抖。九幽铃贴在胸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每滴一滴,铃就颤一下。地底的灰绿锁链没断,缠在沈昭身上,勒进肉里。沈昭不动了,可那股黑气还在胸口鼓动,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老道站在三步外,浮尘横在身前。他半透明的手抓住尘尾,往前一送。金光从浮尘尖射出,绕着沈昭转了一圈,钉进地面。又一道锁链冒出来,把沈昭的脖子也套住。
“别喘。”老道说,“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舌头抽出来当符引。”
沈昭喉咙里滚了一声,没说话。
陈九渊抬头看了眼老道。这人脚已经看不见了,下半身淡得快没了。但他站得稳,声音也不虚。
“你还撑得住?”老道问。
陈九渊没回答。他把铃抬起来,用拇指抹了把血,按在铃面裂痕上。叮的一声,锁链又紧了一分。沈昭的脸开始塌,皮肤往骨头里缩。
“行了。”老道点头,“他跑不了。现在轮到你动手。”
陈九渊喘了口气。他慢慢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回去。他扶了下墙,站直。怀里还揣着一块东西,冰的,是往生镜的碎片。之前打碎了,只剩巴掌大一块,边缘全是锯齿。
他走过去,两步,停在沈昭面前。
沈昭抬起眼。眼白发黑,瞳孔缩成两个点。
陈九渊蹲下,左手抓住他头发,把头往后扯。右手把镜片按在他额头上。
镜片亮了。
不是火光,也不是冷光,就是突然有了颜色。灰里带青,一闪一闪,像心跳。
沈昭开始挣扎。锁链哗啦响,身体猛地弓起,可动不了。金光死死压着他。
画面进来了。
第一个是屋子。木头梁,墙上挂铃。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站着,手里拿着和九幽铃一样的东西。旁边跪着一个人,官服,头低着。那人抬起头,是沈昭。年轻,脸上没疤,眼里有红血丝。
他看着那个背影,嘴在动,听不见声音。但口型能认出来。
“凭什么……”
下一幕是夜里。沈昭站在山崖边,手里抱着个盒子。盒盖打开,里面是铃铛。他咬破手指,在铃上画符。天上打雷,一道闪电劈下来,正中铃身。铃响了九声。他笑了。
然后是他走进一片废墟。地下有光,他把手伸进去,抓出一团黑雾。黑雾钻进他胸口。他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最后睁开眼,眼睛全黑。
再后来是几十年的事。他在西南建庙,收人,教他们用符、炼尸。黑幡教就这么起来了。他一直在等一个人——断脉命格,亲历尸变,能唤醒九幽铃的人。
那个人叫陈九渊。
记忆最后定格在一个图上。地底深处,有个阵,中间是灵核,周围八个点,都是尸体。阵眼的位置空着。写着两个字:钥匙。
陈九渊松开手。
镜片暗了。
他坐回地上,喘得厉害。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原来这家伙三百年前就想当铃主。没当成,就叛了。偷学禁术,把自己炼成活尸,就为了有一天能重开阴门。
“难怪他知道这么多。”陈九渊说。
老道站在边上,看着沈昭。
沈昭的脸已经不像人脸了。五官往中间挤,鼻子没了,嘴缩成一条线。他还在动,嘴唇一张一合。
“不甘心……”他说,“我准备了三百年……你们陈家不过是个守门的……凭什么你能碰它?”
陈九渊抬头:“凭我没疯。”
他伸手摸向九幽铃,想再摇一次。
可还没碰到,脑门突然一凉。像是有人拿针扎进去。他眼前一黑,看见自己站在一个屋子里。沈昭站在对面,笑。
“进来吧。”沈昭说,“我们一起用它。”
陈九渊知道这是幻象。他闭眼,用力掐自己大腿。疼。醒了。
但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抬起来了,正朝着铃伸过去。
“操。”他骂了一句。
他立刻睁眼,大喊:“老道!”
老道冲过来,一掌拍在他后颈。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了出去。手停住了。
他低头看铃。铃没响,但表面那层绿光闪了一下。
“他想钻你脑子里。”老道说,“最后一口气,还想寄生。”
陈九渊喘着气,盯着沈昭。沈昭只剩个头还连着身体,其他地方都化成黑烟了。可那颗头还在说话。
“你不配……执铃……你根本不知道它能做什么……我能让你活千年……不死不灭……”
陈九渊站起身。
他走到沈昭面前,蹲下,脸凑近。
“你说错了。”他说,“我知道它能做什么。”
他举起九幽铃,直接砸在沈昭天灵盖上。
铃没碎,但响了。
最后一声。
清清楚楚。
沈昭的头炸开了。不是血,是黑烟。那烟往上冲,碰到金光网,被烧成灰。只剩一点残魂,飘在空中,发出一声极短的叫声。
“我不甘心……”
然后也没了。
锁链开始收回地面。一条条沉下去,带着金色符文,消失在裂缝里。地穴安静了。只有陈九渊的呼吸声。
他回头看了眼角落。阿箐还在那儿,躺着,没动。衣服上有血,但胸膛一起一伏。
老道站在原地,没说话。
陈九渊坐下来,靠着墙。铃放在腿上。他想伸手去捡镜片,但手抬不起来。
“你还能撑多久?”他问老道。
老道没看他,盯着刚才沈昭死的地方。
“够你说完话就行。”
陈九渊点头。他闭了下眼,又睁开。
“你到底为啥帮它?”
老道沉默了几秒。
“因为它选的人。”他说,“从来不会错。”
陈九渊冷笑:“那你是不是也试过?”
老道没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那只手更淡了,几乎透明。
“我不是来救你的。”他说,“我是来确认的。”
“确认什么?”
“确认你还活着。”
陈九渊愣了一下。
他刚想问,老道却突然抬头。
“听。”
陈九渊闭嘴。
他听见了。
地底有声音。不是震动,是敲击。咚,咚,咚。很有节奏。像是有人在下面打鼓。
“不是地脉。”老道说。
陈九渊皱眉:“那是啥?”
老道没说话。他转身,浮尘一挥,金光扫过地面。裂缝里冒出一丝灰气,被光一照,立刻缩回去。
“它醒了。”老道说。
陈九渊盯着那道缝。
铃在他腿上,突然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