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陈九渊的手指往下滴,砸在石头上,声音很轻。他整个人趴在地上,胸口贴着冰冷的地面,断脉的位置还在发烫,像烧红的铁片嵌进肉里。地下的那股寒气没断,青灰色的纹路从他背上爬到手臂,皮肤下面像是有东西在动。
黑光柱还在头顶压着,但裂开了。
那一道从上到下的缝隙像刀劈出来的,边缘微微抖动,里面的光不稳了,忽明忽暗。他能感觉到,那股拉扯魂魄的力量松了一点,不是消失了,是被顶住了。
他咬牙,把脑袋抬起来一点,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裂缝。视野里全是重影,左边看得清右边模糊,右边清楚了左边又糊成一片。他知道这是魂力快耗尽的征兆,再撑一会儿,可能连眼睛都睁不开。
但他必须看。
他用力眨了一下眼,引魂眼再度激活。眼前的画面变了。原本只是看到一道裂开的光柱,现在却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密密麻麻的阴线,像蜘蛛网一样缠在裂缝周围,越往深处越密集,像是某种能量在拼命修补这个缺口。
可正因为补得急,才暴露了问题。
这些阴线太挤了,流向混乱,根本不像正常法阵那样有序流转。这说明那里不是普通的破损,而是结构最薄弱的地方。就像墙裂了,工人急着堵洞,结果越补越歪,最后整个墙角都松了。
他明白了。
这不是运气好撞上的裂痕,这是破绽。
他立刻抬手,手指指向光柱裂缝最深处那个发黑的点,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阿箐,用爆炎符轰那里!”
阿箐靠在墙边,右臂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听见声音,猛地抬头。她没问为什么,也没说只剩三张符。她直接伸手摸向怀里,把最后三张爆炎符全掏了出来。
她的手在抖。
肩上的伤让她抬不起胳膊,但她还是站起来了。她靠着墙撑住身体,左手捏住第一张符,深吸一口气,甩了出去。
符纸飞出去的时候带起一阵火光,划破空气,“啪”地一声撞在光柱裂缝上,炸开一团红焰。火焰顺着阴线网络往里钻,裂缝猛地一颤,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第二张符紧跟着扔出,角度更低,直奔那个黑点。炸开时火势更大,裂缝一下子拓宽了半寸,里面的光开始乱闪。
第三张符她是跳起来扔的。她知道自己没力气了,这一下要是不成,后面就没机会了。她咬着牙,把全身的劲都压在左手上,符纸旋转着飞出去,正中目标。
“轰!”
这一次炸得更狠。裂缝里的阴线像是被烧断的电线,噼里啪啦地崩开,黑光柱剧烈晃动,顶部的光源都扭曲了。一股冲击波从裂缝里炸出来,震得整个根窟嗡嗡作响。
高台上的沈昭身体猛地一晃。
他双手还举着,结印未散,但嘴角突然溢出一口血。那血是黑的,落地就冒烟。他瞪大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猛地抬头看向陈九渊。
“你怎能看到光柱弱处?!”
他声音变了调,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冷,而是真的惊了。他练这法阵三百年,靠的就是隐藏弱点。光柱不是简单的封印术,它是活的,会自我修复,会伪装破损。普通人就算看到裂痕,也不知道哪里该打,打错了反而会被反噬。
可陈九渊不仅看到了,还精准指出了最要命的那个点。
他怎么可能知道?
陈九渊没回答。他趴在地上,手指还在指着那个方向,但手臂已经开始发抖。刚才那一声喊几乎用掉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感觉耳朵里全是血,喉咙腥甜,想吐却吐不出来。
但他不能倒。
他知道阿箐已经没了符,下一波攻击必须由他来推。
他把头低下去,心口重新压向地面。断脉的位置烫得吓人,像是要烧穿他的骨头。地脉阴气还在往上冲,和黑光对撞。他能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体内打架,一边要把他撕碎,另一边却在撑着他不让倒。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灰白瞳孔里只剩下那道裂缝。
他看得更清楚了。
裂缝深处的阴线虽然乱,但有一条是主线,从底部一直通到顶端,颜色比别的深,像是血管。只要打断这条,整个光柱就会失衡。
他抬起手,这次不是随便一指,而是用食指划出一条斜线,从下往上,对着那个主阴线的位置。
“再来……一次。”他声音轻得像风吹。
阿箐站在他侧后方,手里空了,符全没了。但她没退。她看着陈九渊的手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符,但她还有自己。
她猛地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刃。刀很旧,刃口卷了,是她师父留下的东西。她不知道这刀能不能伤到光柱,但她知道,只要能让那条主线偏一点,陈九渊就有机会。
她咬牙,冲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跳起来,把刀狠狠扎向裂缝边缘的一根阴线。刀身入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她整个人被弹飞,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右臂伤口彻底撕开,血喷出来。
但有效。
那一刀虽然没斩断主线,却让周围的阴线乱了一瞬。主阴线晃了一下,位置暴露得更明显了。
陈九渊看见了。
他立刻抬手,用尽全力拍向地面。掌心贴地的瞬间,他把体内的地脉阴气强行导出,顺着地面冲向光柱底部。青灰色的纹路从他手掌蔓延出去,像树根一样爬向裂缝。
“给我……断!”
地气撞上光柱底座,发出一声闷响。裂缝里的主阴线剧烈抖动,终于断裂。
轰——!
整根光柱猛地一震,裂痕从一道变成三道,上下贯通,光流紊乱。沈昭再也站不稳,膝盖一弯,单膝跪地。他一只手撑住高台边缘,另一只手还在维持结印,但指尖已经开始发抖。
他抬头看陈九渊,眼神变了。
不再是轻蔑,不再是掌控一切的自信。
是第一次,他露出了动摇。
陈九渊趴在地上,手还按着地面,但人已经快撑不住了。他感觉五脏都在移位,呼吸像在吞玻璃渣。他想抬头看看阿箐,但脖子僵了,动不了。
但他听到了。
阿箐爬过来了。
她拖着身子,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把他的手抓住。她的手很冷,全是汗,但握得很紧。
他没说话,她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趴着,一个盯着光柱,一个握着对方的手。
高台上的沈昭缓缓站了起来。他抹掉嘴角的血,双手重新举起。他的动作慢了,但没停。他知道光柱撑不了多久,但他还没输。
他还有一招。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你以为……找到弱点就能赢?”
陈九渊听见了,但他没回应。他知道对方在拖延时间,想稳住阵脚。他也不需要回答。
他只知道一件事。
裂缝还在。
光柱没合上。
他们还有机会。
他把最后一点力气压进手掌,地脉阴气再次涌出。青灰色的纹路顺着地面爬向光柱底座,像藤蔓一样缠上去。
阿箐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笑得很轻,像是疼出来的。她说:“你说过……我不用懂这些。”
陈九渊眼角抽了一下。
她说:“但我现在知道了。”
她说完,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符纸残片。那是她之前藏起来的,最后一块没用的引魂符碎片。她不知道能不能用,但她把它贴在了陈九渊的手背上。
符纸沾了血,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