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风流满金陵 第102章 抉择

“毒龙沼……无底渊……”

“帝星晦暗……”

陈朔虚弱却清晰的话语，如同两道惊雷，接连劈在众人心头。

谷地中一时间陷入了死寂，连那潺潺的溪流声仿佛都变得遥远。古树散发出的柔和光晕，此刻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寒意。

毒龙沼、无底渊，光是名字就透着令人胆寒的凶险。那是连北莽山最胆大的猎人和采药人都闻之色变、绝不敢踏足的绝地。传闻中毒龙沼终年弥漫着五彩毒瘴，沾之即溃烂，其中更潜伏着无数诡异毒虫，沼泽本身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而无底渊，则是一道深不见底、两侧峭壁如削的恐怖裂谷，罡风凛冽，飞鸟难渡。

穿越这两处绝地？九死一生恐怕都是乐观的估计。

而更让人心头发冷的是陈朔后半句话——帝星晦暗，陛下撑不了多久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监国的亲王可能随时会彻底撕破脸皮，甚至……黄袍加身！一旦新帝登基，或者说一旦亲王彻底掌控大局，他们手中这份指控亲王勾结外敌、贪腐军饷的证据，就将彻底失去意义，甚至会成为催命符！他们这些人，也必将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永无宁日。

时间，成了他们最奢侈也最紧迫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诸葛明身上。他是总捕头，是此刻的最高决策者。

诸葛明的脸色在古树光晕下阴晴不定。他背负着手，在原地缓缓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弦上。一边是几乎必死的绝路，一边是迫在眉睫、关乎国本朝局的危机。这个抉择，太重了。

墨兰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向靠坐在树根上、因再次耗尽心力而疲惫不堪、脸色惨白的陈朔，又看向沉默不语的诸葛明，心中天人交战。她不怕死，从加入玄镜司那天起，她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但她不能让陈朔刚刚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就又去闯那十死无生的绝地。可是……若不去，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慢性死亡，甚至可能牵连更多人。

卞玉京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娇躯微颤。毒龙沼、无底渊，光是听着就让她双腿发软。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闯过那样的地方？

良久，诸葛明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脸，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犹豫，但也看到了决然，看到了属于玄镜司的、烙印在骨子里的忠诚与担当。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陈朔身上。

“陈先生，你确定，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可能及时将证据送抵金陵的路？”诸葛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陈朔迎着他的目光，艰难却肯定地点了点头：“在我的感知中……东北方向的地脉……是唯一一条……未曾被大军气机……彻底封锁……且能相对快速……通往山外官道方向的路径……虽然……凶险万分……”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隐约感觉到……那条路径的尽头……气机并非死寂……似有……一线变数……”

一线变数？这模糊的说辞，并不能给人多少安慰，但在绝境中，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值得抓住。

诸葛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灵树馨香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属于玄镜司总捕头的果决与坚毅。

“既然如此，我们没有选择。”诸葛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玄镜司成立之宗旨，便是肃清奸佞，护卫社稷。如今国本动摇，奸王当道，我等岂能因惜身而畏缩不前？”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众人：“毒龙沼也好，无底渊也罢，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要闯上一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也为了我等身为执法者的职责！”

“愿随总捕头赴汤蹈火！”几名玄镜司精锐和暗卫齐声低吼，眼神决然。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墨兰也挺直了脊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坚定：“属下誓死追随！”

陈朔看着众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他早已被卷入这漩涡，无法独善其身，更何况，沈未央还在金陵，墨兰也在此地，他不能退。

只有卞玉京，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在地。她不是玄镜司的人，她只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的歌妓，她不想死在那可怕的沼泽和深渊里。

诸葛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沉声道：“卞大家，此行凶险，你并非我玄镜司中人，不必……”

“我去！”卞玉京猛地抬起头，打断了诸葛明的话。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美眸中，却燃起了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恐惧到极致后反而生出的、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与其……与其在这里等死，或者被那些杀手抓住，不如……不如跟你们一起闯一闯！至少……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却异常坚定。

她看着陈朔，看着墨兰，看着这些一路护着她、虽然戒备却并未真正伤害她的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甘——她不想永远只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抉择的累赘。哪怕前路再危险，她也要自己走一次！

诸葛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最终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便一同上路！生死各安天命！”

抉择已定，气氛反而变得肃穆而平静。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准备工作。

陈朔强撑着精神，将他感应推演出的路径更加详细地描述出来——如何辨认地脉走向的细微特征，如何避开毒龙沼中最危险的区域，无底渊畔可能存在的、古老藤蔓编织的“悬桥”的位置等等。这些信息至关重要，是他们在绝境中导航的罗盘。

玄镜司众人则检查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和物资。武器必须保持最佳状态，解毒药、金疮药尽可能分配均匀，所有水囊都灌满清澈的溪水，并收集那些发光花草的叶片和花瓣——陈朔感应到，这些东西对抵御毒瘴有一定效果。

老郎中更是抓紧时间，利用谷地中找到的几味草药，配制了一些应对毒虫和瘴气的药粉，分发给每个人。

夜色再次笼罩北莽山。谷地中，古树依旧散发着祥和的光晕，但每个人的心，都已飞向了东北方向那片未知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险地。

明日，他们将踏上这条九死一生的突围之路。

陈朔靠在树根上，望着漆黑的夜空，那里星辰隐匿，唯有古树的光晕在黑暗中执着地亮着。

他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