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
辛遥压下翻涌的情绪,正准备上前郑重道谢,一个身影却抢先一步,硬生生隔断了她看向陆沉舟的视线。
是邹隽!知青点的女知青。
她穿着一件时髦的列宁装,留着齐耳的“假上海”发型,双手捧着一个洁白的搪瓷缸,递到陆沉舟面前。脸颊绯红,语气甜腻:
“陆同志!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累坏了吧?快喝口凉茶!”
辛遥的脚步倏地顿住,有些迟疑。
这个邹隽……前世就是这样,整天纠缠陆沉舟,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投怀送抱”,一心要嫁给陆沉舟……
邹隽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转头看过来,眼底藏着一丝尖锐。
辛遥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辛遥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平静冲她点头致意,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不必。”
只有两个字,真是冰冷无情!陆沉舟甚至连一丝客套的敷衍都懒得给予。
仿佛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邹隽脸上甜蜜的笑容瞬间僵住,递出的搪瓷缸悬在半空,像一个的笑话。
陆沉舟侧身一让,动作干脆利落,避开了她和她那杯示好的凉茶。
周围还没散尽的社员们,投来各种目光——好奇、讥诮、看热闹……邹隽心中暗恨,脸上火辣辣的。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毫不留情地给她难堪?!
她死死捏紧了搪瓷缸,指节泛白。
好,陆沉舟,你够狠!咱们走着瞧!
她阴冷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辛遥,猛地转身挤出人群。
辛遥将她眼中的怨毒看得分明,心里一叹:无妄之灾!
以后还是离这位邹知青远点,这姑娘不止心思不正,还手段频出,上辈子差点搅得陆沉舟名声尽失。
她要怎么提醒一下陆沉舟呢?总不能看着他重蹈前世覆辙……
收敛心神,她拉着辛邦一起上前,走到陆沉舟和张技术员面前,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陆同志,张技术员,”她是真心感激,“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谢谢你们主持公道,救了我弟弟,救了我们一家。”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暗自打量,“不必客气。”
很好,有四个字。
这个人说话总是这样简洁,一个字都不浪费。
张技术员倒是爽朗又健谈:“别客气!实事求是嘛!是你自己观察仔细,抓住了关键。以后有啥事,还可以来农机站找我!”
这份朴素的认可,让辛遥心头如暖流淌过。
劫后余生,真是庆幸!
辛遥和赵秀兰一左一右护着辛邦,回到了那个虽破旧却终于驱散了阴霾的家。
父亲辛林安靠在床头,泪湿眼眶。
辛林安没说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腰疼,只能在赵秀兰的扶持下,躺到了床上。
他挥了挥手,让两个孩子出去玩。
赵秀兰不住地用袖口抹着眼泪,开始张罗着要做点好吃的犒劳儿女,嘴里反复念叨:“好了,没事了……得好好谢谢人家陆同志和张技术员,是咱家的大恩人……”
“哎,咱家也没啥像样的饭菜,不然怎么也得请人家来吃顿饭。”
辛遥:……
就算请了,陆沉舟大概率也不会来……
短暂的温馨之后,冰冷的现实再次浮现。
辛遥鼻子一酸。
父亲之前可是村里顶呱呱的壮劳力,现在却一天里有半天都躺床上。
去年队里派他去修水坝。
没想到挑的石头太重,路又湿滑,一跤摔倒,腰背磕在了河坝的石头上,当时就疼得起不来了。
送去公社卫生院,又送去县医院,都说是腰椎压缩性骨折,这个病只能养着,没法彻底复位。
疼痛发作的时候草药外敷、口服止痛片,保守治疗,只能这样了。
不能弯腰,不能负重,也不能长时间站立或行走,重体力活完全干不了。
父亲的精气神一下就垮了。
卧床静养了三个月,他才开始做些轻省的手工活。
全家唯一的壮年全劳力,一下成了半劳力,加上看病用药欠的钱,这个家一贫如洗。
辛遥心里沉甸甸的,睁眼闭眼就两个字:挣钱!
只有辛邦,到底少年心性,劫后余生,又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精神很快放松下来。
他眼睛一扫,发现了那台工农兵牌收音机,习惯性拨弄了下开关,指示灯竟然亮了!
一阵激昂的音乐声传来,是《红星照我去战斗》。
“姐!”他惊喜地叫出声,“谁把它修好的?”
辛遥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当然是你姐我修好的。”
辛邦绕着辛遥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她,怪里怪气的样子。
气得辛遥抬手就在他脑门敲了个板栗。
“看什么看,就许你会拆,不许我会修?”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姐,你这简直是……无师自通,天才!”辛邦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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