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碾过黄土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道路两旁,金黄的麦田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起一层柔和的波浪,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脚下。
辛遥侧坐在二八大杠的后座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屁股下冰凉的铁架,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姿势别扭。
陆沉舟蹬着车,背脊挺得笔直,军便服被风微微鼓起。
气氛微妙。只有风声、车轮转动声和偶尔路过的拖拉机的轰鸣。
辛遥的心里却远不如这田野风光平静。颁奖台上的晕眩感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扰人的心绪。
她偷偷抬眼看他轮廓分明的侧影,想起他刚才在领导面前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对象”,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这算什么?假戏真做?还是他陆顾问一时兴起的玩笑?
她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前世婚姻的阴影像一根扎在心上的刺,让她对任何不明不白的关系都充满警惕。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开口:“陆同志……我们……我们之前说好的,一年之约……”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风吹散。
前面的人似乎顿了一下,随即,车轮毫无预兆地碾过一块不小的石头。
“啊!”车身猛地一颠,辛遥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身体失控地向前撞去,额头结结实实抵在了他坚实温热的后背上。
为了避免摔下去,她本能地伸手紧紧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这段路不好,坐稳些。”陆沉舟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辛遥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缩回手,却被他空出的左手精准地覆住,轻轻按回原处。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握工具形成的薄茧,牢牢地压住她的手。
“别动,危险。”
辛遥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下的布料和他的体温灼烧着她的掌心。
她想抽回,又贪恋那一点温暖和安全;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总能这样,用最理所当然的态度,做着最让她心慌意乱的事。
她最终认命般地放松了手指,任由自己的手隔着一层布料,感受着他骑行时腰腹肌肉的细微紧绷与放松。
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
一种混合着甜蜜、气闷、困惑的复杂情绪在她心里发酵。她气他的霸道,却又无法否认,这种被保护和珍视的感觉,让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一点点融化。
“姐!姐回来啦!”
刚到家门口,小邦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眼就瞄到了网兜里那个印着红字的崭新搪瓷缸。
“哇!新缸子!”
这一声吆喝,立刻把赵秀兰和辛林华都引了出来。
“遥遥回来了!快,快进屋!小陆也来了,快进屋。”赵秀兰围裙都忘了摘,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仿佛她不是去比赛而是去打了场仗。
堂屋里,辛遥把网兜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厚实的技术手册、闪着蓝光的高级工具、奖状、红包……
每拿出一样,就引来一阵惊叹。
赵秀兰拿起那套工具,摸了又摸,眼圈微微发红:“好,真好……我闺女挣的!”
她又拿起那三十块钱,手都有些抖,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了又包。
辛林华则捧着那张大奖状,手指反复摩挲着“技术状元”四个字,嘴角咧到了耳根,翻来覆去只会说:“好!真好!给老辛家争光了!”
左邻右舍闻讯而来,小小的堂屋很快挤满了人。大家传看着奖状和奖品,啧啧称奇。
“遥遥真是这个!”王婶竖起大拇指。
“县里领导真给你发奖金了?三十块?老天爷……”
辛遥耐心地回答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题,脸上始终带着笑。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纠结都被微醺的风吹散。
陆沉舟不动如山,安静地看着她兴奋地为大家讲述比武的见闻,冷峻的表情慢慢柔和。
吃完饭的时候,辛遥问起了父亲给粮站编竹囤的事。
“好着呢!”
一提这个,辛林华话就多了,“粮站又定了五十个筐!大家伙儿干劲足着呢!这个月又能多分好几块钱!”他的背脊似乎比以前挺直了不少,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光彩。
真好,以前那个顶梁柱又回来了。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沉舟就骑着那辆二八大杠等在了辛遥家门口。车轮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如今两人名分已定,他来得理直气壮,无需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
辛遥推开院门,一眼便瞧见那道挺拔的身影,脸上一热,想起昨日归途的窘迫,眼神都有些闪烁。
母亲赵秀兰三两步跑了出来,塞给陆沉舟两个鸡蛋,“小陆,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垫垫肚子。”这个女婿,她越看越喜欢,心疼得不行。
今天上午,公社要开表彰大会,重点就是嘉奖在这次全县技术比武中为集体争得荣誉的功臣,辛遥自然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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