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车间,比平日安静许多。大多数工人都找地方打盹或聊天去了,只有机器的余温还在空气中缓缓扩散。
辛遥独自一人待在车间角落,面前摊开着一台准备报废检修的单缸柴油机。
这是她向王师傅特批的“教具”,用来研究发动机的轻量化改进。
她挽起袖子,手上沾着油污,目光专注。
理论知识告诉她,减轻发动机重量可以从材料、结构优化和集成设计入手。
但具体从哪里下刀,才能在不牺牲可靠性的前提下达到最佳效果?
她伸出沾着油污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发动机壳体上。
意识沉入,小葫芦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渗透进发动机复杂的内部。
在她的“感知”中,这台钢铁造物不再是冰冷的整体,而是一个浑然一体的复杂系统,而此刻,这个系统的机构图清晰地展现在她的意识中。
她能“看到”燃烧室周围炽热的能量集中区,也能“感觉”到曲轴旋转时带来的周期性负荷,以及各个部件之间微妙的振动与形变。
这里……铸造的壁厚似乎有不必要的冗余……
她一边感知,一边飞快地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勾勒出简图,标注下自己“感觉”到可以优化的节点。
扎实的理论知识,神奇的感知能力相互印证,让她超越了普通技术人员的认知范畴,直抵问题核心。
退出感知状态后,辛遥感觉身心俱乏,太阳穴隐隐刺痛,手心的葫芦胎记也变成了惨淡的白色。
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掏出提前备好的糖果和饼干,准备先补充点能量,恢复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喧闹声从车间更深处、一堆废弃零件的后面隐约传来。
“……对三!”
“压死!对八!”
“要不起……”
“哈哈,我又赢了!老张,你这月的肥皂票归我了!”
辛遥微微蹙眉,循着声音,透过堆叠的物料缝隙望去。
只见几个穿着工装的工人正围坐在地上,中间摊着一块帆布,上面散落着扑克牌。
他们神情紧张又兴奋,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牌,旁边还放着几张皱巴巴的票证。
他们在打牌,赌注是各种票证。
辛遥的心微微一沉。
她听说过有些工人会私下里小赌,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工厂里是明令禁止的。
她没有声张,默默藏在物料堆后,这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正准备起身走人,车间门口传来门卫大爷的声音:“辛技术员!辛技术员在吗?外面有人找!”
正在打牌的几个人十分警惕,赶紧查看周围,一下就发现了辛遥。
辛遥无奈地叹了口气,擦了擦手,朝车间门口走去。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她?
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穿着普通,面容平凡,眼神却带着一种与这身打扮不符的锐利和警惕。
他见到辛遥,上下打量了一下,确认了身份,才压低声音开口:
“是辛遥同志吗?”
“我是。您是?”
“秦卫东同志让我给您带句话。”男人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很快,“一切都好。”
“话已带到,我走了。”
说完,他不等辛遥反应,迅速转身,混入人流中,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辛遥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块沾满油污的棉纱。
一切都好。
只有这四个字。没有前因,没有后果。来自秦卫东,却分明是关于陆沉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如果真的好,何必用这种隐秘的方式,让一个陌生人来传话?
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交给秦卫东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前世的阴影与今生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慌。
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
他身在旋涡之中,却仍在努力向她传递平安的信号。她不能乱,更不能倒下。
冰冷的空气顺了鼻腔冲入肺腑,让她清醒起来。
她转身走回了车间,把那台被拆解了部分的发动机,又原样安装了回去。
关于发动机轻量化的部分,她已经有了初步的思路。
她有一个最优解方案,整体优化材料和结构,但很显然,以农机厂目前的能力,绝无可能做到。
那么最适合的就是进行局部的结构优化,通过焊接工艺优化减少零部件数量,并学习摩托车发动机集成化的经验……
她努力使自己沉浸入专注的工作状态,把那些令人心慌的消息摒除在外。
——与其纠缠在无能为力的忧虑中,不如把精力花在更需要的地方。
……
高考的报名已经接近截止日期,她一直在等陆沉舟的回信,想听听他的建议。
她知道他以后会回城,所以也隐隐期盼着,以后能和他奔赴同一座城市。
可眼下看来,估计是等不到她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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