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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丝温热，细若游丝，转瞬即逝。
快到林轩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极度不甘下产生的幻象。
他猛地摊开手掌，死死盯住掌心的玉佩。
灰白的颜色，模糊的纹路，触手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温凉……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刹那的闪烁与热流，从未发生过。
“是……错觉吗？”林轩喃喃自语，巨大的希望升起又瞬间落空，带来的空虚感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在悬崖边呆立了许久，夜风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与混乱。最终，他还是将玉佩小心地收回怀中，贴身藏好。无论是不是错觉，这终究是他目前唯一的、渺茫的寄托。
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更深的迷茫，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挪回了那座冰冷的小院。
父亲房中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林轩没有进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那担忧而又愧疚的眼神。这一切，都源于他的“不争气”。
这一夜，注定无眠。
……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林家府邸时，一种异样的气氛便开始在宅院中弥漫。下人们步履匆匆，交头接耳，眼神中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看好戏的意味。
议事大厅，今日更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气氛庄重而肃穆。
家主林啸天端坐主位，面容威严。两侧，林家诸位长老依次排开，包括林宏的爷爷，那位权势滔天的大长老。林战天也坐在末席，脸色紧绷，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林轩站在父亲身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在这满堂华服之中，显得格外刺眼。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怜悯、嘲讽、幸灾乐祸……如同针扎一般。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终于，厅外传来通禀声：“柳家家主，柳云峰到！柳家大小姐，柳芸到！”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大厅入口。
只见一位面容儒雅、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便是柳云峰，柳家当代家主。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姿窈窕，容颜娇美，肌肤白皙胜雪。她微微扬着下巴，眉眼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如同天鹅般高贵。正是林轩的未婚妻，柳芸。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在经过林轩身上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林轩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哈哈，柳兄大驾光临，我林家蓬荜生辉啊！快请上座！”家主林啸天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
一番虚伪的寒暄与客套之后，众人重新落座。
柳云峰轻咳一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目光转向林啸天，又似无意地扫过林战天和林轩所在的方向，缓缓开口：“林兄，诸位长老，今日柳某携小女前来，实是有一事……不得不提。”
来了！
大厅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林啸天笑容不变：“柳兄但说无妨。”
柳云峰叹了口气，故作沉重道：“当年，我柳家与林家交好，见林轩贤侄天资卓绝，前途无量，故而与战天兄定下婚约，欲结秦晋之好。此本是一桩美谈……”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惋惜：“然，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料到，林轩贤侄竟……唉！如今贤侄修为停滞不前已有一载，据闻……恐难有恢复之望。而我柳家，近年来发展尚可，小女芸儿亦不负所望，日前已成功突破至……武者七重天。”
“什么？武者七重天？！”
“柳芸小姐才十六岁吧？这天赋……太可怕了！”
“不愧是曾被紫云宗使者称赞过资质的天才！”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低低的惊呼。林宏等年轻一辈，看向柳芸的目光更是充满了炽热的爱慕与敬畏。
柳芸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享受着他人的惊叹。
柳云峰很满意造成的效果，继续道：“并非我柳家背信弃义，只是……林轩贤侄如今之状况，实在与小女差距过大。若强行履行婚约，只怕……误了芸儿的前程，也徒增林轩贤侄的压力。故而，柳某今日厚颜，恳请林家，允准……解除此桩婚约。”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解除婚约”这四个字真正被说出口时，整个大厅还是一片哗然。
林战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看向柳云峰，眼神锐利如刀：“柳云峰！你——”
“爹。”一只略显冰凉的手，轻轻按在了林战天紧绷的手臂上。
林战天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一直沉默的林轩，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悲伤或者屈辱，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林轩上前一步，走到了大厅中央，站在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之下。
他先是看向脸色难看的父亲，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目光平静地转向柳云峰，最后，定格在了柳芸那张娇艳却冷漠的脸上。
“柳世伯，柳芸小姐。”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今日前来，是为了退婚，是吗？”
柳芸被他那平静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黛眉微蹙，冷声道：“林轩，事已至此，何必再问？我们之间，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份婚约，对你我而言，都只是一个枷锁。”
“枷锁？”林轩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道枷锁。”
他伸手入怀，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取出了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略显陈旧的信封。那是当年定亲的婚书。
“不过，柳芸小姐，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林轩举起婚书，目光如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并非你柳家来我林家退婚！”
他环视四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是我林轩，看不上你柳芸！看不上你柳家这般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的嘴脸！这婚，由我来退！”
话音未落，在柳芸骤然变得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在满堂宾客呆滞的注视下，林轩双手握住婚书，猛地一撕！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大厅中回荡，刺耳无比。
泛黄的纸屑，如同破碎的蝶翼，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轩这石破天惊的举动惊呆了！
他……他竟然撕了婚书？！他竟然敢当着柳家家主和所有人的面，说出“看不上柳芸”这种话？！
疯了！简直是疯了！
柳芸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娇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她从未想过，这个她早已视作废物的未婚夫，竟敢如此羞辱于她！
“林轩！你……你放肆！”柳云峰猛地站起身，儒雅尽失，脸上满是怒容。
林轩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柳芸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
“柳芸！”他声音朗朗，如同宣誓，“今日之辱，我林轩铭记于心！你视我如草芥，他日，我必让你高攀不起！”
他顿了顿，一股无形的气势从他清瘦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竟让周围一些修为较低的族人感到一阵心悸。
“三年！”林轩伸出三根手指，声震屋瓦，“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的今日，青云镇年终大比之擂台上，我林轩，会亲自向你讨回今日之辱！我会用实力告诉你，你今日的选择，是何等的愚蠢与短视！”
“你，可敢接我这三年之约？！”
少年铿锵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单薄的身影立于厅中，在无数或震惊、或鄙夷、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却仿佛顶天立地！
柳芸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一时语塞。她看着林轩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慌乱，但旋即被更大的羞怒所取代。
“就凭你？一个永远停留在一重天的废物？”她尖声叫道，试图用音量掩盖那丝不安，“好！林轩，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三年后，你拿什么来挑战我！只怕你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猛地一跺脚，转身便冲出了大厅。柳云峰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林轩一眼，对着林啸天拱了拱手，也拂袖而去。
一场闹剧，似乎以林轩“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告终。
大厅内，议论声轰然炸开。
“疯了！真是疯了！”
“武者一重天挑战七重天？还是三年后？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哗众取宠罢了，想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唉，年轻人，太冲动了……”
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到。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螳臂当车，痴人说梦。
林宏更是直接嗤笑出声，看着林轩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林轩对所有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碎裂的婚书纸屑，紧紧攥在手心。
屈辱，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也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默默地走回父亲身边。
林战天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从未在儿子眼中，看到过如此坚定、如此炽烈的光芒。
“轩儿，你……”
“爹，”林轩打断父亲的话，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相信我。”
回到那间冰冷的小屋，关上门。
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
林轩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直到此刻，他那强撑起来的坚强才彻底瓦解，身体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三年之约……
武者七重天……
这其中的差距，如同天堑！
他拿什么去跨越？
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就在这时——
怀中，那枚贴身收藏的玉佩，再一次，传来了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温热！
并且，这一次，不再是转瞬即逝！
一股比昨日微弱热流强盛了十倍、百倍的暖意，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玉佩中涌出，顺着他胸口的经脉，悍然冲入了他那枯竭沉寂已久的丹田！
“嗡——！”
林轩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不是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