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54章 迷失

“陛下？十二爷，你怎么把陛下灌醉了！”刘金贵扶起醉的险些趴倒在地的祁郢，一边吩咐人搀扶祁昶，“你们几个亲自送十二爷回府，小心着点……”

祁昶没有醉，腿脚有些发软而已，被人驾到轿子里，出了北苑，才晃晃悠悠的坐直了身子，他拉开轿帘，问随轿送他的夏顺，“小顺子，你也长大了，还记得当年是谁送你上青云路的吗？”

夏顺陪笑道，“记得，是王爷。”

他那时候才五岁，险些没了命是祁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得以投到刘金贵的门下，才有今日的风光，御前露脸说话，便是当朝大臣都给他几分颜面。

“我也没什么事，别紧张，就问问你，皇上这阵子是不是不痛快？”

夏顺何等人物哪里听不出来话中话，当即就笑了，“王爷可教奴才听糊涂了——”

“连你师父都不敢在我面前装相，你倒是敢了。”祁昶虽然笑着，脸色却沉的很。

夏顺一凛，咬咬牙说道，“就是师父叮嘱不可往外头说，否则要了奴才脑袋，但王爷有此问……”他声音低了低，“心里一定是有答案的。”

祁昶心中自然有猜测，他只是担心……后宫本就诡谲难测，杀机无处不在，皇上的动心会成为一剂催命夺魂的毒药。

“罢了，我不问了，此后你我之间再无相欠——”

“王爷！”夏顺急了，他还想说什么，可却半个字也无法再多说。

祁郢眼里不容沙子，他也赌不起，今日说了的一字一句回了宫都要和师父禀告的。

“你回宫去吧，方才御前那么多内侍，你师父偏指了你送我，可见是真疼你这个徒弟。”祁昶放下轿帘，不再说话。

夏顺闻言心里又是暖又是酸，师父自然是故意的，眼下皇上喝醉了，是他接近十二爷的最好的机会，这一次他可以还了人情，两不相欠，至此安安心心当差……

甚至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情，刘金贵也会为他兜底，以皇上的个性，先罚重罚的都会是刘金贵。

最后，夏顺转身离开前，还是对着轿帘说了一句话。

“十二爷忘了吧。”

芳若殿内秦美人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感受到了许执麓对提及皇上的排斥，一时在心里暗暗记下，眼眸有些飘忽，不住的往许执麓脸上看。

那样子，还真分辨不出是不喜欢外人揣测皇上与她的关系，还是爱之深恨之切。

秦美人心里是明白的，她觉得宫里大部分为色所迷的新人才有所谓的真心，等她们日复一日的等待，失望，也会变得与她一样，再不抱期待。

“良贵人可知道卞氏女，入宫也封了贵人，年少时便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听说她还在算学上精通，算起账来都不用算盘，原来她和王宸妃还算是亲戚呢，她们两的母亲还是堂姐妹……不过卞家如今落魄了，远比不上王家。”

曾经的振国将军府也徒剩空名，里头不过是卞氏母亲苦苦支撑的虚荣。

“真可惜。”许执麓可惜那卞氏女满身才华。

秦美人见她并未真的生气，松了口气，“可不是嘛，嫔妾还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卞氏女不愿入宫，选秀前早早的跑去南边，后来还是被她母亲找了回来，路上又宣称自己得了心疾……总之，折腾的很凶，但如今已成定局。哎。”

说着，她还叹了口老气。

许执麓倒也不意外，这个人进宫都四个月了，毫无存在感，若不是秦美人提起，她都要忘了宫里有这号人。

“偏太后挺喜欢她，召见了两回，还赏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呢。”

“她现在是还没转过弯来，等日子过久了就知道了，在这宫里呀，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的……”

秦美人难道就没有傲气？她熬到现在已经什么脾气都没了，“也不是吃的差，用的差，什么都比不了别人，而是……你亲眼看见身边的人与你一样不争不抢，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突然一天就是死了。”

她能吃苦，什么都能忍受，唯独无法接受生死不受天意，而是别人搅动风云，浪头太大先淹死了无足轻重的自己。

许执麓何其敏锐，立马就知道秦美人不是无缘无故说这番话了，她来投诚的时候竭力表现，也顺利的获得了许执麓的接纳，但是她也聪明的察觉到，这远远不够，若不然，许执麓不至于养个伤十多日不曾想过主动找她。

所以她再次巴巴的上门，等不及许执麓提的‘竹香亭’之约，就为了告诉许执麓，她一个小小的宫妃掀不起什么，但她的愿景不仅仅是求庇护，而是昔年死去的两位贵人之中有一个是她亲近的人。

算不是深仇，也不值当她豁出去，可总归是在乎，在心里埋着呢。

许执麓淡淡笑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是个可塑之才，会有人欣赏你。”

秦美人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喜悦清晰可见，“当真？”

她说着，又急道，“我总担心贵人嫌我烦，若真如此，就太好了。”

瞧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好像旁人欣赏她就是许执麓欣赏一样。

这话里的陷阱，樱草和萱草是听出来了，因为她们最懂许执麓的性子，如果是真的欣赏她，就会直言。

“日后说话再谨慎些。”许执麓笑容微淡，成姑姑进来说御膳房又送了几道菜来，这是委婉的送客之意，再闲聊下去就耽搁用晚膳了。

“嫔妾改日再来看望贵人。”

许执麓点了点头。

秦美人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对许执麓乖巧的福了福身，很快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樱草没忍住问她，“姑娘，秦美人心思细腻，怎么会误会你的话？”

“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许执麓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她迷失自我太久了……”

或许也只有她心底里埋的那一桩事还如初吧，人之变化是日新月异，却偏偏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

许执麓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幡然梦醒……也会怕，怕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