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242章 尽头

“我劝你快些滚开，不要多开臭口，免得张扬，还是你的造化。你若再扬威耀武，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萱草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入他们耳中，许执麓不觉得如何，祁郢却意有所指，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我们女儿还是我来教。”

一旁的宣十九已经把祁昇抱起来了，而在几人身边也是乔装成普通护院的暗卫们，更有许执麓不知道的暗金卫在人群里隐藏着，在他们抵达江宁之前，江宁府的厢军就已经被暗金卫接管，还有尾随着龙舟南下的禁军也分作三支队伍，只是秘密驻扎在山林之中，在南北西三个方向隐隐拱卫着天子行在外围。

许执麓嘴角翘着，颇为自豪，“你能教的过我？”

“那当然。”祁郢不甘示弱。

而且一想到长得和她一样，软软萌萌可可爱爱的女儿，他嘴角就要翘上天。

“你马爷不是吓大的，休要再胡扯，这是我新买的美妾，一个不留神就跑出来了，现在我要把人带回去，谁敢阻扰，我让你们牢底坐穿！”

果然，那商人显然也不是普通人，色胆包天，见了萱草虽有几分忌惮，但很快就想起什么来，并不为怵。

萱草气得冷笑一声，“俗语说：‘马王爷三只眼’，今日倒是撞上个神通广大的马王爷。”

马王庙就是祭祀马王爷的庙宇所在地，内殿里面正中塑马王爷像，三眼四臂，左右配牛王、水草，东为桥神，西为路神……

自称马爷的商贾没听出嘲讽，反而得意起来，“识相就好，上一个得罪我的已经被知府大老爷捉拿到案，收在监中。”

闻得他与知府大老爷有关系，人群霎时从躁动变得安静，本有些看不惯他行径的都退缩开来。

书生意气的韦信气的面色涨红，他护着自己的姐姐，又被萱草挡在身后，身为男儿要受旁人庇护，眼神隐有惭色，可他也知道自己无能，若不是许执麓他们神通广大，这会儿他还困在孙家山庄里哭呢。

说来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被放回家了。

那唬的他根本不敢反抗的靖国公府的老管家亲自送他出门，还奉上厚赆。

韦姐儿也对许执麓等人的身份三缄其口，只嘱咐他不要多言，多言必失，惹人不喜。

“你不是正想着怎么挑破毒脓，再戳一戳江南的暗疮，眼下就是个机会。”许执麓和祁郢都听见那马爷叫嚣，甚是猖狂，却是分毫不在意，譬如大象之行于野，岂会看脚下之虫蚁。

祁郢挑了一下眉头，不得不说心有灵犀，他也是看出眼前这个草包和江宁府知府大抵真有几分关系，惯以恃势霸道，欺压平人，如此行事还不避人耳目，“若这江宁府知府段德果真为民父母，却徇私枉法，纵容凶恶，哼。”

本以为他要说照律重办，却不妨是重重一哼，许执麓侧头看他，明明神情散朗，谦谦君子之外平添几分不羁，然至尊至贵的身份浸润出的那份气度，和星眸间暗藏乾坤的深邃，让他外貌的俊美反而不那么明显，而她凝眸细看，眼前脑海都只有他低垂眉眼时款款深情，含笑时温柔动人……

在她的注视下，祁郢喉结微动，“我们莫管他，且尽今日之兴，你不是还想看看马王爷像……”

许执麓耳中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总是言词温润，让她存心也无从挑剔这样一个温柔熨贴的人。

当下另一边，宣十九已经打了个手势，人群里七八个大汉抢上来一面将堵路的人推开，一面揪住那马爷等人乱打，虽然都是收着劲道装样子，但抡拳就打，那班人怎抵挡得住，眨眼功夫就被打的鼻青脸肿，东倒西歪。

不消几拳，那马爷从乱滚乱骂到求饶喊救命，口吐鲜血作孙子。

众人见这光景，除了少许真爱看热闹的，胆小怕事的恐被累及，也是纷纷收拾东西往别处躲避。

顷刻间，热闹的市集稀稀疏疏，许执麓看挨近庙口的摊位倒是还算齐整，没有乱象，她晃了晃手，时刻关注着她的祁郢心领神会，牵着她跨过门槛出来，下台阶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一顿的等着她。

待两人兜了一圈，东西没买什么，但却听了不少消息。

这马姓商人如此强横，皆因他岳家乃江宁府本地的一个土豪，姓柴，柴家家财雄厚，广有田庄，家婢仆从亦无算，比起姓马的恶迹，那柴家人才是真正的倚势害人，以王法为儿戏，所以江宁平民百姓畏之如虎。

而柴家之势便是段德。

却说这段德两榜出身，文经武略，早年更是为官清正，百姓爱之如父母，然不知何时起，后院里美妾娇婢如云……只靠着官禄如何养的起？有遇事贪婪的，自也有办事谨慎，内里腐朽不堪的。

祁郢面色不显，杀心已起，微服游玩这一路也顺访民情并城中贤愚，这段德的官声一直如前，谁知到了地方才晓的是糊弄他的。

“走吧，回去了。”许执麓经过叶汝炎的事情十分知悉他的心情，只不过祁郢并不知她的盘算，借着他要惩治江南官吏，顺带着也多了解了解这江南官场。

而回去路上，两人也没提这事，闲聊着其他，实则各有定计，小祁昇吃着糖葫芦，小嘴巴都沾满了糖渍，一个不留神就蹭到了祁郢腿上了，他偷偷用手去抹，但小手手更脏……聪明的他哎哟一声，扑到祁郢腿上，企图用小小的自己掩盖脏污。

而明察秋毫的大人抬手按住他蛄蛹个不停地身子，许执麓顺势拿走黏在他手里的竹签，替他擦嘴，被两人同时伺候着，小祁昇眼睛明亮又清澈，清脆的笑声响个不停。

他说不出来，也不大懂……但出来的日子真的太好了。

许执麓看着他，眼里也是一片温软，如果可以，她也想给他一个完整而快乐的童年。

回到韦家老宅的时候，祁昇已经睡得很熟了，祁郢把他抱出去给宣十九，然后折返回马车上，抱许执麓下车。

“江南好景色，游之不尽……”许执麓搂着他脖子，低低呢喃着，“十三郎，我不去扬州。”

祁郢脚步不停，目光也专注着地面，只是双手牢牢的托举着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好，不去。”

他也不问，直接就答应，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那，我们还走吗？”

如果不走，就要回去了。

许执麓也没有回答。

他们是穷尽力竭的鱼儿终于游到了尽头，只是那儿什么也没有，海的尽头仍是海，山的尽头仍是一座座高山。

天外……应当还是天。

许执麓想着，微仰着的脸，眼眸里倒映着天，很蓝，浮云变幻。

人不可能逃脱命运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