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223章 就计

圣人期望人们能安于贫贱、不贪求富贵、以减少祸乱。所以君子与其领取的俸禄超过个人的才干，宁愿使个人的才干超过所得的俸禄。

许执麓说这句话的目的却是告诫苏令容和顺嫔，二皇子他无福消受她们想要强加于他的荣华富贵！

苏令容的笑意僵在脸上，而顺嫔也终于没忍住委屈，破口道，“纵然你是皇贵妃也不该当众咒诅皇嗣，你们害了他还不够——”

“住口。”却是刘太后蹙眉打断她，而许执麓走过来原本是打算告退的，要福身的动作被刘太后制止，她也起身来，反握着许执麓的手，“一起走吧。”

被晾在一旁的顺嫔到底不敢再吭声，苏令容也根本就不看她，心里对她当真是厌烦无比，其他人也是当她不存在。

这才是最羞辱人的方式，没人当她是回事。

许执麓和刘太后两人把臂徐步，苏令容和王荛萱几人陪行，一行人往外而去。

“顺嫔如此不顺服，当不得顺字封号，早先见着我不行礼，如今还当众污蔑大皇子，今日且褫夺封号，日后若还不思悔改——”许执麓嘴角挂着笑容，神态透着股轻松写意，“便送去太清观里磨磨性子吧。”

说到太清观她似想起什么来，“太清观的观主擅于养生之道，倒是一处好去处，二皇子他——”

“福儿只是一时病了。”苏令容断然截断她的话，早前那句人浮于食她就听出许执麓的话外音了，而涉及的二皇子，她不可能任由许执麓来插手。

许执麓却摇头，“二皇子如此体弱乃是寿福不至，关煞、花苗难过，为今之计，唯有养在宫外。”

“二皇子的事情就不劳皇贵妃操心了，你还是管好大皇子吧。”苏令容一改之前的和善温柔语气非常强硬，不过神情举止维持着高门贵女的体面，依旧端庄。

刘太后在两人之间，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样子，任她们两一人一句的，好似左耳进右耳出，后面的王荛萱她们的面色却一个比一个复杂。

“皇后倒也不必谈死色变，人禀天地而生，却又生如浮沤，”许执麓并不生气她的态度，只如闲适茶余饭后般说着话，“死生之事，旦夕难保，谁都一样，但古人说得好：‘此处不留有留处。’生死之外仍有归处，好比这天——”

众人不知不觉随着她的话而抬头看天。

晴空万里，浮云飘飘。

“昔日，混沌初分，阴阳分判，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后有日升于东，落于西，但古人却又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既上清为天，又如何倾于西北？天外还有何物？”

天之外还要分东南西北才能天往西北而倾泻，这与世人所知头上为天，脚踩为地，天无边无垠的想法是有悖的。

既有天外，天外是何物？

许执麓没有让大家空想，她又接着道：

“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复，而已不自知也。”

庄子对天，天外，乃至于人的内心的形容用了八个字，芴漠无形，变化无常。

许执麓的天之问答委实富有极深的玄学，道理之学，短短数语，不乏《淮南子·天文训》《庄子·天下篇》等名言……这便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学。

而她的一番话说完，说实话，连卞贵人这等声名在外的才女都没吱声。

根本接不了半句，只能缄默以对。

刘太后没忍住笑出了声，谁能抵挡的住这样才情美貌兼具的女人，心中欢喜之余，她拍了拍许执麓的手，夸赞道，“说得好，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她也不知是真被许执麓说动了心，还是原本就是所有想法，临走还慨叹，“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

“恭送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除了苏令容，其他妃嫔皆尽躬身相送。

刘太后最后那句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而见她神色实在不好，大家都识趣的告退，根本不多说一句话。

顺嫔跨出门槛时险些绊了一跤摔下台阶，所幸被跟着的宫女棉儿及时扶住了。

她搀着失魂落魄的顺嫔离开，走过御花园的一段路，突然就听见假山背后传来一阵笑声，是一个宫女起哄让另一个念诗。

“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

“这谁编的诗，也不怕传出去被凤仪宫知道。”

这分明是取笑皇后是牡丹花开不结果……

“怕什么，有皇贵妃呢，谁敢治咱们得罪。”

“等皇贵妃诞下三皇子，迟早是要当皇后的……”

皇后……顺嫔眼前发黑，猝尔往前一栽，眠儿急急把人捞在臂膀间，下意识呼救，“来人啊，顺嫔娘娘晕倒了——”

假山背后的宫女们却一哄而散，三两下就没了影。

梅嫔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来景仁宫，一如预料，许执麓毫不意外。

步步引诱，层层逼迫，先一个下马威挑动她的情绪，再褫夺她在意的封号，挤压她的忍耐力，然后提出送二皇子离宫击垮她的防线……最后宫人的议论彻底断送她的希望。

有了大皇子占长位，又有即将出世的三皇子占嫡位，哪里还有她的儿子的位置？

当天酉时，祁郢回宫得知了小儿子又生病的事，还牵连到了大儿子，他并没有带孩子一起去凤仪宫，也只匆匆看了眼孩子就返回了乾元殿。

苏令容与他是无话可说，连面都没见上，祁郢在看孩子的时候，她避在后殿。

待到用晚膳的时候，祁郢询问祁昇是不是给弟弟吃了萝卜糕，许执麓就在一旁听着。

“没有。”祁昇小脑袋摇了摇，边抱着他的小碗挖饭吃，含含糊糊的包着一嘴饭说话，“母妃说不给弟弟吃。”

许执麓早就教过他，不能给祁昂任何吃的东西，两人可以一起玩，但不能分享吃的。

“昇儿做得好。”祁郢夸着孩子，眼睛却充满柔情的注视着许执麓。

当夜，两人一起在月台上赏月。

祁郢让人取了一坛葡萄酒，自饮自酌，许执麓在他身边吃茶，两人互不干扰。

天上银月如钩，星光璀璨。

说是赏月，但是祁郢的目光只落在她小腹上。

“今日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他知道孩子才两个月基本上算不存在，许执麓也没看月，她在想事情，随口应道，“没有，都挺好。”

“这三个月内不宜出门，也别累着。”祁郢端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下她的茶盏。

许执麓睨了他一眼，“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你越在意，就越容易有事。”

“别胡说，朕的福缘举世不出第二。”祁郢酒都不喝了，坐过去些，让她靠着自己怀里，还顺手把她的茶盏也挪开，便是茶水她现在也只是品一品味道，不能多饮。

又安静坐了一会儿，他才说，“你不喜欢孩子。”

四目相对，许执麓一笑，“实在没话，就保持安静。”

祁郢低笑一声，她没否认，就是她不喜欢也愿意给他生，心下不胜快乐，“我有很多话，你听吗？”

也不顾她如何回答，就抵着她耳边说起了话，“你只对我笑一笑，我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没有比你的笑更美的了，道一句夺日月之秀不为过。”

许是今夜月色也美的恰到好处，许执麓听着他一句句浓情蜜意的话，恍惚间又似回到了从前。

红日偶然阴翳，黄河尚有澄清……人又如何能一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