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183章 割发

“陛下万金之躯又怎可伤之——”章望也焦急的补充道，说伤都是轻，真要论罪而处，谁也不敢伤天子，那只能是他自戕。

这下都不需要引导，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纷纷劝谏。

祁郢沉吟良久，说道，“既春秋有‘法不加于尊’之义，朕可免身罚，但——”

他伸出手来，侍立于龙椅最近处的姚成立即上前单膝跪地，奉上所佩之剑，置于他掌上。

“陛下——”众人急呼，不少人都顾不得御前失仪，裴元照等年轻臣子更是起身来要制止。

但祁郢虽然看不见，身手却利落，剑刃只出鞘不足一半，就又复归。

他在众人瞠目之下以剑割自己之发，后掷于地曰：“割发权代首。”

这二步自我惩戒，说是割发代首，实则是真正的恩慈！

若祁郢在对待许执麓干政窃权的事情上，只言其过赦其罪，那才是真正的人心尽失，但他没有推出许执麓来承担，而是全揽在自己身上，是他专宠，也是他给她机会，更是他舍不得杀她！

这是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做的事，哪怕他是天子！

而连罪魁祸首都能护着，投诚于许执麓的人还能不明白？

祁郢在给他们机会，断了的路，他愿意给续上，只需你们回头，如此仁君……心有恻隐是人之天性，所以想回头是必然的，有多少人回头却是未知。

这一招恩威并施，同时也是第三步‘反间计’的序章！

为何反间计也能成为顶级阳谋，就是因为无解。

先前许执麓露善藏奸，如今她就要衡量，那奸还是奸，忠还是忠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不会把回头的人曝露出来。

其实做出这一个选择对祁郢来是也很大的考验，最开始他真的想让皇城司把那些有异心的统统杀光！

甚至连续好几日都梦见自己亲执长枪挨个将那些可恶可恨的人一枪捅穿……

但最终他选择给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

任何人都应该拥有一次被原谅的权利，这就是他祁郢本人的最大的恩慈，并不是天子。

相比杀戮，以德服人要难上百倍，却是要成为千古圣人唯一的选择。

被震傻了的，被感动的，还有的钦佩有之，复杂难言有之……众官叩头俯伏，久久不敢言语。

一贯很有原则的裴元照也为之动容，而章望更是眼眶发红……无法言喻的难受！曾几何时出人头地是他刻入骨髓的追求，但现在，他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祁郢起身摆驾，各官按序退出，而回至朝房，有相与私议：“皇上如此恩重，吾等……愧对天地愧对父母。”各各嗟叹不已。

这还只是前三步，祁郢的回击远不止如此。

但当下得了“割发代首”这个消息的许执麓本人才是最受冲击的那个。

令那些官员频频嗟叹的皇恩说是她的余惠也没差，若不是祁郢要护她，怎会逼的当众割发——他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人。

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已经是奇迹了。

许执麓在见仙楼的阁楼看向远处的皇宫，久久没挪开视线。

见仙楼是真的高啊。

住进来的这些日子里，有时候许执麓会依着窗子或栏杆眺望，当微风轻轻吹动她的长发时，又是在数十丈高的仿佛触及云端的楼阁上，那种美景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在下面的人都以为看见了仙女下凡。

喜芳禀报完话就退到一旁，而捧了茶上来的蔹薇抬头看时，隐约觉得这次回宫见许执麓都闷恹恹的，这会儿难道是被风迷了眼，怎么红红的？

也不知皇上为何只召回她和喜芳，其他人都还跟着大皇子在避暑别宫。

许执麓回过神，已经毫无异样，平静的吩咐喜芳去准备笔墨，她要写信。

至于为什么祁郢会让她们二人进来见仙楼原因就是因为，喜芳是女暗卫，既忠心于皇上，但也会变通的对许执麓的事情处理妥当，她比喜圆更圆滑。

蔹薇年纪小，做事灵活却缺乏承担隐秘之事的胆量。

而此时的祁郢也在打铁趁热的在布施第四步，他不仅没有对枢密院的任职做出改变，甚至还都没有贬张庭素的官。

无论是他还是严万超都得到了皇上一视同仁的恩待，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临到头才知被恩待是何种滋味！

真正打动人心的就是祁郢并不是做戏，他既然要给机会，就是真给。

并不是说从前的祁郢没有胸怀，不能容人，但宽容一个一直就不喜的人如何能一样呢？

他就是将自己对严万超的态度摆在台面上，足可为天下鉴。

如果说前面的四步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路数，第五步……那就有些不好说了。

在为治风眩之症张榜寻方的同时，祁郢另又吩咐太医院研配为女子调理不孕病症的奇方。

哪怕没有指名道姓为了谁，但后宫如今专宠的除了那一位还有人吗？

这个讯息一传开所有押上全部身家投注大皇子的人全傻了眼。

如果良妃生下皇子，那还有必要押注大皇子吗？

女人，终究是女人啊，她说扶持大皇子就真的能一直坚持？在亲子和外甥之间还能不分亲疏？

祁郢这一步就是明着暗示他们，相比于大皇子，他更属意后来者……而一个还未出生的生命值得他们现在就冒险吗？还不如再观望观望。

此乃是从内部瓦解的许执麓的势力联盟。

总而言之，既然旧碗已经被打破，那就把新碗夺来，这就是祁郢五步的核心目的！

爱恨矛盾的男人，在正事上清醒的可怕，五步高招也是精准打击到了许执麓的弱处。

她也无法让所有人都死心塌地，尤其是那些趋炎附势的臣子，世上最坚固的盟约永远都是利益至上。

当天晚上许执麓就知道自己背上了‘不孕’的名声，人在生气的时候真的会想打人！

但生着气的同时也真正认清自己的路千难万险，祁郢那句‘你终究……赢不了’不完整的话是，‘你终究是女人，在这个世道赢不了’，纵然她斗败了祁郢大权在握，一旦小祁昇长大，她又该当如何？

多少亲父子都因为皇权而反目相残，更何况她还只是姨母呢。

这世上真正懂她的伯乐，不是那些追随投诚她的人，而是这个与她相斗的男人。

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舍不得杀她，不仅是他的爱，他的骄傲不认败，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坚信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许执麓亲手掐断了他的那份信任时，他才会那么的失望和愤怒，那并不是单纯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