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152章 作对

盯着他愈发俊逸似龙如鱼的笔迹，许执麓动了动指尖，夺回执笔的主动，又写下：「人生千里复万里，尘世网罗空自悬。」

字迹又略有变化，同他的相似了几分。

祁郢略作思忖，突然笔锋一转，提写：「痴儿娇勿啼，不久须晴霁。」

短短十字好似戏谑，字形利蕴刀锋锐气。

许执麓先是一滞，竟对不下去了……然后恼得丢了笔，他却笑的得意。

从一开始许执麓就是一语双讽，书圣以贴换鹅，是为《笼鹅帖》，而他对以‘久而俱化’乃是名臣洪迈养一只雁和一只鹅，不同类亦不相和，但因为生活在一起去久了，能彼此融合，遂言天生万物，久而久之都要发生变化，固其理焉，接下去的那句‘无间于有情无情，有知无知也’是久而俱化的这句话引申而来不需说却都知道的话，才是祁郢双关回应。

不论有情无情，有知无知，都循此理。

许执麓再对‘人生千里复万里，尘世网罗空自悬’也是引用诗人借雁千里万里飞翔终被网罗，但这并不是她想说的话，反而以此反击他所谓的‘俱化’是对人生，对人的种种束缚，如樊笼，但她有挣脱枷锁获得自由的‘超然物外’的追求。

反而是他在尘世的网中，她已在心灵之网外。

到这，他们的机锋是不相上下，各有所见，但祁郢不按常理来，话风突转，一句‘痴儿’‘娇啼’将她归于‘无病呻吟’，更是一语多关，此时哭明日就笑，打趣她在床帷之内口不应心如幼儿……又言她既不知人世疾苦，不防等一等阴晴……最后，才是回应她所谓的超然，实是不知爱，不妨等爱上再辩，看她如何超然！

人在情网中才是真正的空自悬，无法挣脱，一切都是徒劳。

许执麓……辩输了。

他的才思敏捷……从前就蕴而不露，真正做到了君子之风，许执麓怔看字帖须臾，才在心里复杂起来。

阿姐说谁会不爱他，原也不是一句简单的话。

不穿天子衮服，他也有可取之处……

祁郢不知她想什么入了神，把人牵到一旁软榻歇息，榻上小几上有茶点，还有一蛊例汤，就是给她补身子的，今日不是人参，而是极品雪蛤。

许执麓最不想吃这个，所以他哄也不管用，没法子他就让人撤下去，换了阿胶羹，这回她才吃了几口。

非是她不识好歹，而是这昏君用心险恶，她补的越滋润，他自己就越心安理得反食她。而且她是真不喜欢吃补品。

果然，这边才梳洗出来，他早就让人把熟睡的点点抱出去了，点点常常醒了找不到许执麓还要哭一哭。

见她没穿红绸寝衣，而是素荷，祁郢微微挑眉不语，半躺着长腿支起，一手搭在膝上，手里还打着拍子，许执麓自然是视若无睹的从另一边掀被，坐卧着，去摸放在枕下的书……摸了个空。

她以前并不把书放在枕下的。

祁郢轻轻翻过来，趴在她枕边冲她笑，“我们再对几句？你若赢了，朕今晚随你处置。”

许执麓眸光微动，随自己处置，那就让他滚出去，是真的就地滚的那种。

“对什么？”

她一接茬，祁郢就坏笑着，抓住了她的手，“民间常说，家财万贯，不如出个硬汉，在你对出下句前，你都不能抵抗朕，反之，朕亦然……”

就知道没个正经！

许执麓用力抽手还是眼睁睁贴上了他的胸口，她急忙对了一句：“万顷良田，不如四两薄福。”

“不对，朕在告诉你何为硬汉，你如何能告诉朕何为薄福？”抓着她的柔荑不放的男人这才显露出狡诈来，若只是作对在帷内那有什么意思。

许执麓深吸一口气：“功名利禄，难换年少青丝。”

她飞快的以左手揪住他的头发，扯的祁郢呲牙，松开了她的右手，却极快的覆着她道：“日进千文，不如一艺在身。”

“不对，压着人是什么艺——”许执麓不肯松他的头发，直到他低笑着在她耳边说出二字。

床艺——

“……”气到结舌的许执麓想推开他，笑的直不起身的男人根本无法撼动。

许执麓在心里咒骂他是百年的兽王，千年的铯鬼，万年的恶魔……

“呦呦，你争强好胜的样子真可爱……”祁郢语颇近狎…………

……良夜郎似玉，妙年女偏艳。

……更有消魂……温柔唤仙乡。

或许是机锋作对开逸兴，铯不迷人人自迷…………

花晨月夕，恍如梦寐。

春泛灵槎，玉漏三更。

虽宴起，但心畅，天子处事召人面盈笑，直教人寒冬沐春风。

日中不起，早饭晌午，暖阁幽深，翛然绝俗，良妃盛宠之极宫内外无不周知。

一日，许执麓盥栉初毕，喜芳等人捧新衣候在一旁，衣裳以苏为式，贮以香屑，缘以锦缣，华美又不失广袖之轻盈。

只打算陪点点出去转转，顺带去一趟永寿宫，给刘太后请安的许执麓挑拣了半天，全是彩裾华服，各式新衣。

“母妃！”

刚披上大氅就被小跑扑上来的点点抱住了腿，不等许执麓说话，又扯着她的衣角往外走，“摘花，红花花……”

红梅园里的红梅开的正好，点亮了冷寂的寒冬。

一行人出了乾元宫，到了地方，许执麓牵着点点下了软轿。

有退避路旁的宫人见了这阵仗立马都恭敬行礼，而更远处路过的也悄然观望。

冬令朔风如刀，撤障去扇，见一女子，身披大氅曳之以行，彳亍有致。

一时只觉得满园增辉，点点开始还老实抓着许执麓的手指头，没一会儿就绕着她跑，然后就被绊倒，在地上爬起来变成脏小孩。

许执麓任由他尽了兴，就亲摘了一支红梅给他拿着。

“这支红梅给谁？”去永寿宫的路上她问道。

点点歪着脑袋手搓梅花枝，脆生生道：“给皇祖母。”

“点点真聪明。”许执麓夸了一句，他就笑的举着梅花，乖巧的依偎着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