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120章 克制

祁郢知道江南世家势力错综盘踞，碍于他们的势力，当地的官员都很难管束百姓，到最后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罢黜丢官……

许执麓看他几日都为这事不顺心，也没吝啬好心，与他一道想法子，饭要一口口吃，先破除便民贷之害，再谋江南官场之事。

“朕已经有了主意，就是气不顺……”祁郢与她坐在书案前，翻着薛长芃的密折，还有朝廷为江南几处大型盐场的事情焦头烂额的上的一沓奏章，“这些人知道朕看他们不顺了，就以盐场来敲打朕！”

两淮盐税甲天下，江南盐场承担着大祁的八成的盐供，祁郢受此掣肘，不能因一时意气，让江南闹出大乱，叫天下百姓没盐吃，那是会死人的。

但这样宽容他们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祁郢对治政有其独特的天赋，许执麓也常为之……嫉妒，自己还没有想出怎么破解便民贷，他竟然想好了？

“民间贷货银成风，强令切除便民贷，对百姓的打击也是无法预计的，朕打算让裴元照他们照着医署药局的规制商拟出一个官贷衙门来管理便民贷……”

这个许执麓也想过啊，但是百害无一利，“一旦官贷口子开了，百姓们会竞相来借贷，却不用于正途，也不思还钱，到时候还能将他们都抓进来？”

怕是官府衙门的牢房根本不够用吧。

祁郢笑的得意，“那你未免太轻看了朕的一众臣工了。”

他只要给个方向，具体的施政过程，以及预计会遇到的问题，整个政策的方方面面他们都会考虑周全，然后拿出解决的策略，原原本本的进疏呈递给他过目的。

“当权的抓的是主要矛盾，主要矛盾抓住了，就抓住了解决问题的关键。”祁郢点指着桌案上的奏折，“各司其职，各有所长，朕只需权衡利弊，做决断罢了。”

也只有在这种互相学习的时候，许执麓看他是最为顺眼的。

抓权放权和驭人之术……她的确还有得学。

四月里也不全是坏消息，夏州行营破西蕃息利族，夏州监军永荣王暗中诱杀丁谓，又扶持其弟丁櫂稳定军心，请旨封丁櫂为夏绥指挥使，帝允之。

同月，西南蕃王遣使来贡，远胜以往。

而西南蕃部全都信佛，来使在御宴上取出一佛牙，声称无物能碎之，还鼓动大祁官员以金石铁器来试。

果然，大家都被吸引，而不管他们刀劈剑砍，佛牙不损分毫。

祁郢趁兴也拿到了手里端详，又佯装失手，佛牙落在案上，发出铿锵之声，还真是坚硬无比。

有机敏的看出祁郢面色无常，实则不悦，便自告奋勇说，有法子可碎它。

官员们早看明白和晚琢磨过来的，都渐渐收敛了玩笑神态。

这西南蕃部使臣分明是以佛牙暗示西南蕃坚不可摧，一时的失利才俯首称臣罢了。

祁郢在他们把佛牙捡起来时，看了刘金贵一眼，他立马心领神会，等大家都被殿中那要碎佛牙的官员吸引注意时，悄然退了出去。

许执麓在刘金贵找上来时，就已经听说了佛牙的事情，原是这桩热闹已经传开了。

佛牙定然不是真佛牙，这时候临时翻书都解不了急，所以祁郢才会让人问问许执麓。

而许执麓才从宝文阁看了书，还拿了些古籍出来，因她喜书，祁郢也就命书局以补全校正为命，设立管理处，收录天下书馆逸遗，募工缮写，一置宝文阁，一置太清楼，一置垂拱殿。

平日多看书才会用时信手拈来。

“这事不难，你即刻让人去寻一物，必破之。”

刘金贵闻言直呼小祖宗是真祖宗，解难平事儿，就两个字，爽快。

而祁郢显然对许执麓的博闻广识已是深爱不疑，要不然他怎么不去找因事告假不在宫中的裴元照呢……

西南蕃部使臣看见祁郢让宫人从盖着布帛的托盘里拿出一截羚羊角，立马面色大变，但根本不容他阻止，祁郢亲自将他的佛牙敲的粉碎。

殿内官员们齐声呼喝，像是看见了大祁的铁骑踏平了西南蕃部，振奋激动！

巧妙化解此事的许执麓也因此获了赏赐，皇上本人的口头夸赞和手写‘慧敏过人’的题字，她虽然嫌弃，但也接受了。

等祁郢问起那佛牙材质，许执麓据实说是从有经书上看的，婆罗门僧以金刚造佛牙，一般东西打不碎它，唯有用羚羊角可一试，民间有雕刻珠玉的人也会用羚羊角，但是这手法不广为人知罢了。

“金刚……生金中，佛经确有金刚之说，但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无色金刚石……”祁郢并非没有见过金刚石，但那都是极小的，镶嵌在物件上，类比宝石之属，且都有颜色，黄色居多，绿色和紫色，乃至于黑色也有，说来他也是被佛牙这个说法先入为主所迷惑，加之那颗大佛牙极纯净……

反而是没见过佛牙的许执麓洞悉了其本质。

被愚弄的感觉令他非常之不爽，却也让人成长。

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聪明人反被聪明误。

在祁郢扬言要单纯做朋友，两人相处更自然后，渐渐他还发现做君子，逆人欲，顺天理……归根究底就是克制，而克制比放肆难太多，他不知道自己在相处中克制**，也是变相的学会了‘爱’的能力。

人的改变会因一及二，祁郢原本对朝臣犯错，无关大雅的能恕则恕，可若是态度或性情问题，就绝不容忍，但现在他对不投契的臣子也会正视。

与裴元照并拜中书舍人的天子近臣卢恕，而立之年用荫补官，因他雅善笔札，尤善谈笑，旁通释典，所着《文房四谱》《文集》二十卷，藏于秘阁，但祁郢深恶他性嗜酒，每入直，不敢饮，但旬休日多沉湎，常常召不入宫。

祁郢就骂过他会喝死……后来真喝出事了，要搁在以前，他定然把人罢黜踢出京城，但他最后选择让路淮真把人救回来，还亲书《劝酒》二章以赐，令对其母读之。

没想到，还真把人感动了，直呼君恩再造，至此戒了酒……

这日清闲，许执麓终于赴了与秦美人的竹香亭之约。

朱红亭榭，飞檐翘角，掩映于花木之间，外边通是松竹，长短大小不齐，时时有千余枝映得檐前里翠。

竹林里边冠冠冕冕，潇潇洒洒的可爱。

走进了廊，转进去是一座亭子，亭中一匾，上有“竹香亭”三字。

那亭四面开窗，南面有百日红数枝，紫阳花、木槿之类，东边通是梅树，西边通是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