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34章 遗憾

王荛萱的母亲便是望门豪族谢氏女，这句王谢家……堪称是点题点到了祁郢的心坎里。

他现在最烦的就是清流被勋贵以姻亲手段辖制，渐渐，两派势力纠缠不清，郎情妾意，许执麓当人面说人坏话，简直使坏的让人……他不动声色，轻滚了一下喉，没忍住微微眯眸，低笑一声。

夹杂着馨香的气息软软的拂过心头，勾起了钻心的痒。

王荛萱捏着银勺的手微微一顿，她隐约觉得皇上的笑有些深意，而许执麓这首诗……是赞她的容貌，也是捧她日后有贵妃之尊，一时间她真没懂他……难道是觉得她不配？

既然许执麓并不按常理来，撇开祁郢，对她赋诗一首，那么王荛萱也不能不应，只不过她仍是笑看着祁郢，“臣妾见陛下独爱这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便以荷为诗如何？”

祁郢心中正为许执麓的诗而骚动，又因王荛萱不能洞悉而好笑，两位美人你倾我轧，奈何珠玉在前，他淡淡道，“你二人有此雅兴，随意即可，无须顾忌朕。”

说不用顾忌，但王荛萱处处都以他为重，如何能随意。

有宫女取来文房四宝放于桌上，墨已研好，王荛萱轻拂玉笺，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袅袅水芝红，脉脉蒹葭浦。蜂蝶慕幽香，脱尽芳心苦。

草草展杯觞，对此盈盈女。不肯嫁东风，却被秋风误。

下笔敏捷，斯文工整，叠字锦绣，字字珠玑，许执麓不由赞道，“好字，好诗。”

她向来不吝惜对有才女子的溢美之词，更别提王荛萱确实是个直爽坦诚的人，只一句‘秋风误’道尽了一切……原本王荛萱是被先帝挑中为十王爷的王妃的，但那时候王荛萱的父亲还不是左相，他看出来十王爷的异心，不愿嫁女，所以才以身体不好为由婉拒圣意，果然，次年十王爷就被先帝贬去了池州，后来祁郢登基，刘太后力排众议要王家嫡女应选，王荛萱的姐姐为此匆匆择婿，仓卒间险些要不过聘就嫁人……王荛萱不忍见，最后舍了自己，全了一家人，主动入宫。

“终是不及贤妹诗才——”王荛萱搁笔之后，心中有些淡淡的遗憾，她虽不是当局者，却心如明镜，曾经的安嫔也深沐皇恩，但很快她就发现那种恩宠可以是安嫔，也会是别人，然而许执麓是不一样的，她不属于后宫，她敢拒绝，也能拒绝，于帝王之尊而言，唾手可得的东西都不值一提，越得不到越会机关算尽。

哪怕是看透了痴男怨女，还是会有遗憾……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终究是，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这是怎么了，看完诗脸色都白了？”祁郢才看完诗，还是凑到许执麓旁边看的，后者避嫌的恨不得站起身来，他故作不知的惹人烦，谁知一转眼就看她面色不对。

当即就要伸手碰她，许执麓料敌于先，举起手挡了下脸，她呼了口气，“有点犯恶心，劳烦陛下离远一些——”

祁郢面色遽然沉了，左手伸到一半僵住了，刘金贵见此立马躬身道：“陛下，几位娘娘在外头候着要恭请圣安，已经有两刻钟了，可要召她们入内？”

王荛萱眼见皇上要动气，但一瞬就压下去，内心就如那碗切好的冰凉的蜜瓜一样，初时如蜜，久了腻口，那多余的冰凉也是贪受了……

祁郢顺势挥了挥手让他滚，然后扇子往桌面上一丢，没说话。

“诺——”刘金贵知道他不是真让自己滚，而没说就是允了，忙低头出去了，脚步飞快，不似往常。

听荷轩位置不算偏，但是平日里也不见得这么多人来。

今日游园的妃嫔足有四位往这来，位份最高的是玫嫔，其余三位是她宫里的三位小主，一位才人，两位选侍。

郎朗苍穹碧空如洗，金乌灿烂。

站了半天的四人面色一个比一个红，香汗淋漓，脂粉轻浮，进了听荷轩，被那凉风一冲，更是冷热交替，不胜狼狈。

但一见那端坐着的年轻俊美的天子，四人还是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

“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根本懒得开口的祁郢望向了窗外，许执麓有了自由，得偿所愿的调整了锦墩的位置，才不管他笑脸臭脸了。

她是真的觉得有点犯恶心，应该是凉瓜吃的太快了，但她也知道，刚才的话换个人说，怕是要以御前失仪贬出宫去了……

短暂的沉默后，王荛萱只得对她们说道，“都近前来落坐吧。”

很快，敞轩内就多了一排位子，四人按序入座，她们身后都各自站了一位宫女，也都端行有度，颇有规矩，只相比之前一下子场面就看似热闹起来。

但是没人发话后，又陡然安静。

玫嫔脸生的小巧，人也娇小，看上去特别幼态，但刘太后很喜欢她，因出身不算高，父亲不过是个四品的京官，初入宫还只是才人，这三年来也一直很安分，常在永寿宫侍奉太后，刘太后知道皇上不曾召幸，私心里有些后悔留她在宫中，为了补偿便年年升她位份。

如此细水长流，她成了唯一没侍寝的九嫔之一。

正因如此，宫中没有恩宠未被召幸过的低位妃嫔皆以她为首。

今日她带着宫中的一位才人和两位选侍来了许执麓特设的宴席，也不算意外。

“良贵人可真美，发髻梳的好漂亮。”玫嫔讨好的话张口即来，在她身侧的才人朱氏没忍住悄悄瞪大眼睛，似乎觉得这样的话换了自己可真难说出来，选侍柳氏倒是安安静静，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许执麓。

早在应选入宫候选的日子，她们就已经认识。

许执麓自然也记得她们，同住在储秀殿的那些日子，她们就在一个院子。

朱琴素个性活泼些，而柳寐瞧着老实，她们是同乡，皆来自岭南道，而岭南道没有煊赫的家族。

不过，柳寐能入选是因为有个读书厉害的哥哥在今年的春闱大放光彩，私下里被士人称之为寒门之光。

最终二人都留了下来，也是因为祁郢初政，入选宫中的妃嫔皆是名门望族贵女，这次大选本就有意给底层世家和小户庶族一些机会，此乃权衡之道。

彼时尚不知前途如何的朱琴素和柳寐见同住的许执麓美貌又比她们家世好，却并不像那些世家女抬着下巴看人，私心里很有好感，只是后来听说她是宫里最受宠安嫔的妹妹……最终不敢与她攀谈结交。

熟料，机会错过了，便再也没有了。

玫嫔带她二人来这，也是有些指望的，如今皇上不入后宫，最耐不住的自然是新人。

“还有衣裳，天边的云霞都不及它的美。”

连着夸了好几句，许执麓都替她词穷，自己一素二百，能夸的地方真的要扣出来，但玫嫔却巧笑倩兮，声音如黄莺，“陛下眼光真好，美质去繁就简，天然去雕饰，真真的再好不过了。”

夸她就夸她，突然扯到旁人身上作甚……许执麓还未做出反应，祁郢突兀的开口，“既不舒服，就回去吧。”

轩室中静可闻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