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88章 诡道

察觉到了许执麓眼里的杀意，薄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握着佛串起身，“你以为我出宫是为了什么？我之所以出宫，是相信佛祖会接我去极乐世界，更是不愿意在那困住我一生的肮脏之地去见佛祖。”

“我静心苦修，以待佛祖，无惧于死何以死惧之？”

两人对视，许执麓的凤眸漂亮深邃，眼尾上挑，带着犀利的气势，而垂垂老矣的薄氏在听说儿子落败要被枭首示众也未失态，看似在保持着属于她的那份体面。

“人之将死各有所态，你这副样子，我却是不信的。”许执麓见过几次濒死之人的模样，有对生的执念，有对死的坦然，反而是生者……无法释怀。

薄氏似乎颇为受教，“我确实不会现在就死，燝儿也一样。”

许执麓听出话外音，他们还有后手，逼宫造反不成，还想全身而退……

大抵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薄氏缓步往殿门处走，佛殿建在最高处，登高而望远，近处的佛寺，远处的群山，高空上的浮云，以及从偏殿过来的一行人，刘金贵笑着和樱草她们说话，被喜乐抱着的点点身上裹着软烟罗裁制的福包，他小脑袋往后仰看天，一只小手塞在嘴里吮着。

许执麓落后两步到了殿门口，跨过高高的门槛到台阶前，她顺着薄氏的目光看见了樱草她们，电光火石间眯了眯眸，而未等她说什么，薄氏先声夺人，“你最好是乖乖听话，若不然那孩子就要血溅当场了。”

许是殿前开阔却格外安静，所以她的声音也被樱草她们听见了，二人面色巨变，同时后退挡在了喜乐跟前，确切说是点点身前，刘金贵也被唬了一跳，嗖的一下就蹿到抱着点点的喜乐背后，防备的左右看着，然而除了当中的一块巨大的佛石碑，各处都是皇上留给许执麓的铁林军护卫队。

几乎是在许执麓看过来的一瞬，刘金贵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他下意识想去抓住身前的人，却落了空，只见喜乐灵活的一个闪身，人就出了他和樱草萱草护着的包围圈。

且直直的朝着薄氏走过去，萱草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肉嘟嘟的小殿下擦身而过，她徒劳的伸了下手，摸了个空，但她的动作吸引了点点的视线，他从后仰着脑袋改为啪嗒一下扑在喜乐的肩头，一边吃小手一边咧着嘴，露出可爱的笑来。

“小殿下——”那笑简直是要把萱草和樱草搞崩溃了，两人异口同声的喊出声。

相较于她们的惊慌失措，与薄氏并立着的许执麓格外沉静，她不说话倒让薄氏有了说话的兴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

却不知这姜还是老的辣。

不管是木樨香，还是木香，甚至是香书，紫螺壳……在她眼里都是后宫里那些妃嫔的小打小闹，但她冷眼旁观，静待时机，就是为了利用这香计，将自己精心培养的暗子送到御前。

薄氏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喜乐，露出了久违的上位者的笑意，有这个孩子在手，便如一道免死金牌，足够护持燝儿返回戎州，整顿兵马再斗一回，人嘛，哪里有不输的，但只有不服输，总有赢得时候！

许执麓看着她的笑，慢慢收敛了神色，她的神色太过奇怪，不像是害怕，也不像是放弃，眼里充满深思，令薄氏不解，这让她想起她们今日最开始交谈时，许执麓一句话让自己深思……

“长期处于高位的人，原来真的会被唯我独尊的感觉迷惑了智力。”许执麓静静看她神色变幻，满足了好奇心才倏尔笑了一声，那笑里饱含讽刺，“你凭什么以为，心智健全的人会服从一个即将老死的老虔婆？而不是如日中天的年轻帝王？”

薄氏目光狠厉的看向喜乐，后者平静的回视，并向许执麓走了两步，抱着的点点脑袋也跟着转到了前面，一下就发现了许执麓，立马朝她张开手就要抱抱。

许执麓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等会回去抱点点好不好？”

点点哪里会懂，只拼命的要从喜乐怀里蹦跶出来往她那里去。

这一幕也彻底让薄氏死了心。

赶到的樱草萱草等人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简直要被吓死！

“不可能，喜乐——难道你不是喜乐？”薄氏犹不肯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而面对她的质问，喜乐不置一词，眼神只关注着许执麓的反应。

而刘金贵已经杵到薄氏面前，“太皇太后请入殿，皇上口谕，您不能出殿门半步。”

薄氏却听不见一样，只牢牢地盯着喜乐，那可是她精心培养的暗子，花费了无数心血浇灌的毒刺……怎么可能就这样回报她？

许执麓看点点不肯听话，怕耽搁下去拗不过他，只好道，“喜乐，你抱他先下去，我说几句话就好。”

“娘娘，皇上说奴婢身份曝露后，就可以用回本名了。”身份都摆在台面上的女暗卫看着许执麓真诚的说道。

“那你叫什么？”

“欢喜的喜，欢喜的欢，皇上赐名喜欢。”

这名字取得可真是毫无痕迹！

“……”许执麓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突如其来的火气，谁的本名叫这个？

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惹了她不喜，喜欢忙抱着小殿下远离，樱草和萱草也是忍俊不禁，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这不是纯纯的逗人玩。

不过一想到他逗得是自家姑娘就一点不好笑了。

被请回佛殿内的薄氏捏着胡乱的团在一起的佛串，勉强维持着体面跪在了蒲团上，她跪的是慈悲佛，想的却是杀业。

“现在可以坦诚说了，”许执麓在殿门口来回走了几步，她耐心相告，“日后在这佛像前你是跪着苟存性命，还是我今天就送你一程？”

薄氏仍不为所动，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我能劝说皇上，不将戎州王枭首示众，且让他入葬皇陵。”

许是被她话中的自信触动，薄氏到底是开口了，她回头看过来，“真正杀死安嫔的人——”

许执麓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薄氏目光所及之处，是被她重新妥帖放好的云螭玉佩。

“不可能……”那个昏君没理由害了她阿姐？

但薄氏却道，“你这般聪明绝顶，我骗不了你不是吗？”

然而许执麓却骗得了她，什么劝说皇上，戎州王的死活与身后事也只有薄氏会在意。

而她又怎么可能与一个仇人讲诚信，没亲手杀了她，是因为活着让她煎熬至死，求不得往生。

那样的人现在死了才是让她得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