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26章 可恨

“眼下张雍日夜都盯着那五百万赈灾款，郭子襄根本没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做文章。”

这也让祁郢匪夷所思，那三百万白银的亏空绝不可能是郭子襄填补的，他没那个能耐把吃下去的原原本本吐出来，且在他下旨后的短短数日弥补的天衣无缝……

他想了一上午，午觉都没睡好。

这本是他为定罪郭子襄而留的杀招，如今府库税银并没有少，无法定他贪墨之罪，祁郢着实如鲠在喉。

悄默默的起身，借将书归回书柜的机会，坐到了靠窗紫檀木的矮榻上的许执麓摒弃遐思，也听的认真，她又问了几句张雍此人是否可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祁郢说此人可是捕蛇者之首，他是进士出身，建隆年间（先帝顺帝时期）当了二十年的地方官，就因为得罪过镇国公府而一直不得升迁，祁郢赏识他任上治政有方，且不畏强权，一身傲骨，三年前便将此人调入京中，担任他执政后最需要把控的御史台御史。

祁郢一边说着张雍，一边盘着手里的东珠，坐到了青竹席上，态度随意的很，他从小就习惯这样，但也不是放浪形骸，他就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的反应罢了。

落在旁人眼里，本就生的俊美的男人做什么都自成风流，可惜房里只有一个潜藏祸心，眼存偏见的无心之人。

风轮轻摇，暗香浮动。

许执麓半垂着眼眸，眼睫浓密的卷翘，一手按着茶盏，眼睛专注的看着里面的茶水。

“没有什么偷天换日，也不是天衣无缝的弥补……”她深思低语着，刻香掉了一节，祁郢翻看了堆叠的所有宣纸，有抄的诗，也有摘的五经注释，还有她写的文，遣词用句都很犀利，他看的心情也很复杂。

可惜了……这样的才学能进科举二甲前十。

“原来是这样！”许执麓突然一合掌，眉眼飞扬，声音都比之前昂扬几分。

仿佛弈棋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整个人都多了劲头。

祁郢眼里闪过一丝急切，但也只是跟着笑起来。

许执麓也看见了，要不是控制好了表情，此刻能笑出声来，到底是少女心性，报复心强的很，她慢条斯理的吃了杯茶，才肯开口：“此事关窍乃官银与碎银！”

她话音才落，祁郢倏然站起身来，他快走两步，一念间想通了所有！

是了，张雍当了太久的地方父母官，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一府的库银，他只专注于钱银的多少，根本没有意识到官锭与私银的不同，那三百万白银看着是真金白银，却也暗藏玄机……

“好计谋！在朕旨意传到江宁府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贪墨亏空之事要露馅了，所以朕想过他们会筹措一笔银子补上，但是绝不可能有三百万……”

“若是官银就更不可能，这时候只有从江南富户手中筹借！”

祁郢不是没想过这点，但是他想不通郭子襄如何能数日内借到三百万之数，眼下一通百通，他明白了，是寅吃卯粮！

郭子襄提前征收了今年的秋收税银，且一定是给了富户们极大的让利，才能轻而易举就借到了三百万白银！

明白了其中诀窍，要破局就更简单了，他往江宁府发一道圣旨，三日内要清空官府借款，若不上报者视同借支作废，且严明申告，秋税不予冲抵借款……

只需要断了江宁府富户的路，三百万账要不回来，他们就该火急火燎的跳出来找他伸冤了。

“郭子襄啊郭子襄，朕等着看你痛哭流涕的辩解——”祁郢开怀大笑，随即被狠狠瞪过来的许执麓打断，下一瞬，一道嘹亮的哭声响起。

被吵醒的点点扯着嗓子干嚎，没掉一滴眼泪，却让听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有天大的委屈！

许执麓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把他抱起来哄，祁郢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刚要凑过去看看孩子，许执麓却直接转过身往隔间去，一面唤了人进来。

樱草和郑氏前后脚进来，后面还有四个小宫女捧着银盆，小皇子的衣裳等，走在最后的是皇子的掌事嬷嬷……

整个芳若殿人多但是氛围相当轻松活跃，她们见了皇上也没有诚惶诚恐，相较来说，还是小皇子更众星捧月。

祁郢倏然笑了一下，灿烂星辰的眸中闪过兴奋，大步流星的离开。

亥时，更漏声声。

许执麓待服侍梳洗的樱草几人退下后，她便披衣坐起，于书案旁提笔。

镇国公府这株参天大树很快就会被连根拔起，那么接下来就能查清……白日那人温润带笑的俊颜透出一种吃人骨血的怵然。

许执麓凝眸几息，沉静漂亮的眸中掠过波澜。

那是天生的帝王，也是绝对的坏种！

胸中像是堵了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许执麓第一次为自己竟然怕他而感到羞耻。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死！

纵是死，也要先啃下一口血肉来——不行，咽不下这口恶气，鱼死网破吧，谁不是一条命！

许执麓一时愤愤，想着豁出去全都一起死，一时理智，弑君牵连的是九族，连那个狠心抛家弃女不知所踪的女人都要被找出来赐死……

可恨！

之后几日，内侍省和尚宫局轮番的往芳若殿来，皇上的赏赐都是以给小皇子的名义，有鎏金的冰鉴，有御贡的香料，有成匣的东珠，也有新鲜的荔枝瓜果，不拘是什么，总之流水一样不断的送进来，而尚宫局那边巴巴的赶来，是为了给许执麓和小皇子做新衣裳，先前赶制的夏衣也才做了二十几套，送来后，许执麓根本就懒得去看，倒是挑拣了一下点点的衣裳样式，要轻薄透气又舒适服帖的料子。

她自己的只需要按照贵人的定例来，无需额外的做什么。

可尚宫局那边都是眼目通天的，哪里会让她穿差了，全都比照着高位妃嫔的份例不说，还额外用了烟云罗的料子……

一阵风来，吹动了窗棱上挂着的风铃，叮铃铃的脆响让点点高兴的直蹬腿。

许执麓笑的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喜欢听吗，我给你弹琴好不好？”

点点咧嘴笑出了口水。

逗得一旁做针线活的郑氏，贾嬷嬷等人都笑的不行。

樱草匆匆进来，喘着气，萱草正在给许执麓剥葡萄，见状推过去一杯凉饮子，冰块儿还在沉浮，果香味噗噗直冒。

可她却没心思喝，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执麓。

又逗了一会儿点点，许执麓不紧不慢的起身，往里头去更衣。

樱草顺理成章的跟进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