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196章 梦里

许执麓近来不寐症愈发严重，就在傍晚召了路筝来针罐，黄忆媛也同行来了景仁宫。

因为两人都是新婚，所以许执麓不自觉就多观察了一下她们的面色神态，除了披发改换了妇人发髻，衣装颜色也鲜艳了些许外，不爱戴首饰的路筝也不免在脖颈上挂了珠串，而黄忆媛就更夸张，发饰不是金就是大颗的珠翠。

素来严肃的路筝本就端方，遂多了几分丰美意态，反而是黄忆媛原本活泼可人的眉目间有些悒郁不忿，眼下一片乌青，似乎久未睡好。

都不需问许执麓都猜的七七八八，路筝的新婚日子定是十分顺遂，那苗松是个文弱书生，与其他贫寒子从科考会内博一官半职，为养家糊口，或年未弱冠便于禄慕名的皆不同，他是秉承父志而向学，本身也有天赋，如今如愿以偿正是意气风华时，又娶了贤妻，哪里有不欢喜，不待路筝温柔的道理。

而黄忆媛……许执麓早在赵家求娶她时就猜到，应该是赵彦进的父母强求，一则是如今赵家确实是要低调，不宜再结高门姻亲，若不然授人以柄，处境会更难，二则是为了向许执麓示好，借此缓和关系。

事实上许执麓与赵国公本人并没有什么芥蒂，只是凭什么同样是内里**，独他赵家不能动？

只能说赵七撞了许执麓杀鸡儆猴的刀口，也不该牵扯进那些乌七八糟的往事里。

一对皆是被父母之命强凑一起的新人本就没有什么情感可言，更何况黄忆媛还是个嘴上不饶人，心里也不吃亏的性子，怕是新婚夜就和新郎官刚起来了——

果不然，黄忆媛一开口就称赵彦进是‘斗鸡眼似的冤家讨债鬼’，新婚夜就因为她冷嘲热讽而露了本性，大抵本就没想惯着她，一番横征暴敛，欺负的她苦不堪言，但是黄忆媛忿气中激发了骨气，若说初次是真的吃了大亏，毕竟新婚同房是他作为新郎官的权利，但之后他愈强夺她也愈暴力，佯装不敌乘他松懈，十指自如后突然一巴掌打过去，尖锐的指甲就划伤了对的眼眶眉棱骨……

总之，没有一夜不打，偏她打的越凶，赵彦进就越往她屋里来，本以为他也只是给黄忆媛脸面才在她房里的，可一连半个月都好似要住她那了，原先府里的侍妾们个个盼着等着……全都被他冷落了。

许执麓和路筝听完黄忆媛讲述的自己的苦难，路筝还没想好怎么劝慰好友，不能以暴治暴，就听许执麓说一桩在看邸报时得知的逸闻，“太仓有个姓王的知县，素性严厉，人称为王老虎。治贼尤不肯一毫假易，其时有口号曰：‘三击升堂鼓，跳出王老虎。不是一夹棍，定责三十五。’”

“如今我们京中也有了女武松打赵老虎——”

武松打虎乃民间逸闻，也传到了京中，许执麓每日都会看各州各府的邸报，也同她们说起过，是以这话一说出来，黄忆媛自己先笑的不行，又灵机一动道，“那我这女武松缺根打虎棒子，娘娘可不能光打趣下臣，却吝于赏赐。”

许执麓牵动情绪笑了一回，“趁手的棒子还是木头，我又哪里舍不得，走时，让喜芳给你做一根。”

路筝听得直摇头，却没奈何，这两人都是喜欢把男人治的服服帖帖才好，可这男女之间的事又不是儿戏，它没有输赢……打赢了一时也不顶用，可又想到自己枯燥乏味，又寡言，新婚这些日子，夫妻之间都没有说几句话，倒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看着因为许执麓封了一个打虎女英雄就渐渐回转，且神智飞扬的黄忆媛，路筝缓缓露出笑来，世事何须皆洞明，一切姑且随它去。

等她收了针，展开罗衾盖在许执麓身上，黄忆媛也站起来移动了枕头过来，从趴着到躺卧的许执麓刚合上眼睛，便惚惚睡去。

路筝等人款款散了，只留了萱草在幔帐外守着。

因为许执麓就是不喜太多人在，还要在侧面开半扇短窗，所以整个寝殿很快就安静无声。

送走了路筝她们之后，喜芳想起许执麓说的要戌时初就落闩锁门，便亲自去叮嘱了一番守门的黄门。

许执麓睡了不知多久，隐约觉得有声音在搅扰她，一睁眼发现手中还握着卷册，却还是一篇游记，她还未彻底醒神，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将卷册拿走……她一抬眼就对上那双深邃而恍若情深的眼眸。

“今晚月色绝佳，独卧寂寞，我来寻你……”

“又不忍心打扰你好眠……”

男人的声音压低又带着亲昵的在她耳边响起，许执麓忆起白日他的可恨，自是没好脸，转过身去不听他说话，男人却掀开被子就从她玉足往上寻摸，这回任她怎么踢打他，也不恼，还一直笑着，柔情缱绻，软语温存。

直把她哄的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他才肯予她……正难解难分，许执麓猝尔心口急跳，像是从高处坠落，霎时冷汗直冒。

“娘娘？”听见许执麓急促的惊呼声，萱草忙掀开一角帘子看向床上。

只见床上女子面如霞色，鬓角微湿，正瞪着一双明眸看向帐顶，她诧异的也往上看了一眼，都是新让她们安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就是在夜间也并不刺眼，但如果不喜欢夜间有光的人，是很难入眠的。

“没事。”许执麓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整个人像是才缓过神。

萱草心细听她声音不对，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许执麓就着她的手慢慢抿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才一口饮完。

“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了。”萱草又取了湿帕子来，替她擦干额边和脖颈上的湿汗，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大抵是不太好的噩梦。

两人正絮语间，樱草急急进来了，大抵是看见内寝亮了灯，所以才过来。

“小能子说皇上来了景仁宫。”

这话才说一半，就见许执麓面色古怪，身体本能的从半躺坐起来，樱草又把后半句说完，“没往我们这来，去了西偏殿，说是召柳才人伴驾——”

然后就看见床上的女人身子一僵又躺回去了，心大的樱草都自觉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说这事……正悔悟时，一阵琴音幽幽传来。

整个景仁宫就西偏殿住了人，也不需去猜琴音从哪传来了。

一曲《幽兰绿水》，声清韵古，颇为感人。

许执麓听着也不觉怔然，一时也是心无定向……

桃花又见来年新，谁是春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