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奸 第171章 权变

五月下旬因年事已高而身体欠恙的王左相敏锐的察觉到了京中局势不对劲，但是却找不出哪里不对。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皇上微服南下路途不便才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但很快他就凭借着对皇上的了解而判断出，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但不等他有所行动，就接到了一纸诏令。

王左相，名参，字仲宣，进士出身，以诗赋见长，读书虽不至于观一遍而背诵之，然强记默识也能不失一字。还善算术行文，容貌昳丽，官至左相，初入官场因性情豁达不争，仅靠资历上位，只要在朝中官做的久，总有上位的时候，秉持中庸之道，其他同僚结党营私，为谋私利，他不争不抢，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反倒是得了圣心，顺帝喜欢他的内敛温和，并不觉得他是庸臣，反而是睿智，人人都会做官，但不是人人能做长久，几十年如一日的不改变才是真正的持之以恒，因顺帝看重，成了祁郢的太子太傅，后顺理成章擢其为左相，直到这时候才显露锋芒，辅佐祁郢登基后，更是帮着他惩治了一群尸位素餐的‘能臣’。

大兴五年，有数封奏疏攻讦王参，谓：“奸邪便佞，善窥主意，随势所在而依附之，往往以危机陷人，天下共知其为奸。小人而在高位，德之贼也。”疏入，皆不发。

每年被谏官、御史参的官员不知凡几，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参与不参是他们的事，纳谏与否是帝王的事情，谁都知道圣心独断，万一呢？

可谁也没想到啊。

王参会因几份奏疏而停职，同时，中书令刘坤改尚书令，而尚书省只掌握六部，奉命执行政务，反而是门下侍中张庭素进中书令，兼参知政事，而原本的王参领中书门下平章事，副职参知政事，乃统领三省之事的唯一宰执，他一停职，三省职权最大的就是中书令了。

此事一度掀起轩然大波。

却偏偏没人敢质疑此事，只因如今朝中为官吏的选用，另设审官院之事一度争执不休，如今皇上突然下诏，停了王参的职，文武百官不得不猜想是因为王参极力否决审官院的设立惹了圣心不悦。

众人都以为左相圣眷甚深，总揽朝纲多年，上至皇上，下至百官万民，莫不对他多有依赖，真可谓是具有移山心力的威权人物。

偏这样的人都一朝被罢……

到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去想过那纸诏令是伪诏，从拟定到下发只系知情人之手，前半段是许执麓，后半段便是张庭素。

而张庭素一上位就迅速推行审官院之事，又得‘天子’授权其便宜行事，很快审官院就初具雏形，“除授者皆出中书，不复由吏部”。

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局伺机而动，诸多中低位的官员不再受制于吏部官员的内外引荐，而有了正式的升官渠道，纷纷拥护审官院，审官院的权力也迅速膨胀起来。

若说审官院的设立还有所预兆，百官们不管接受的不接受的都不曾怀疑。

但很快‘大兴复制’，即正式恢复大祁朝初枢密院制度之事震惊朝野！

枢密院涉军政大权，前朝时乃天子近臣宦官专职，只负责管理军事情报，机密情报之类，但到了后来，枢密使权大遮天，遇上软弱的君王执政，就有了能弑君、废君、立君的野心，甚至还一度施行摄政制，只因枢密使掌握兵权，容易接近皇帝之故。

后来大祁新朝建立，不再让宦官任职枢密院，且枢密使还不能直接参与宰相议事。

但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矛盾，枢密使每朝奏事，与中书先后上，所言两不相知，以故多成疑，枢密院与中书门下这种互相牵制所造成的殆误军国大政的弊端。

遂又有了后面的改制，将枢密院改了，不置司局，但有屋三楹，贮文书而已，其职掌惟承受表奏，于内中进呈，若皇上有所处分，则宣付中书门下施行，因为兵权全权掌握在君王之手，而兵部也承载了大部分的兵事，如分管兵籍之琐事……遂一直沿袭至今。

恢复枢密院制度一直以来也只部分官员提起过，但从不曾引起皇上重视。

许执麓代天子‘执政’略加施为，就将他抓在手里牢牢的皇权一分二，二分三……官员们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君王分权壮大的是他们自身的利益，傻子才会不高兴吧？

祁郢收归天下节度使的兵权，集权于中央，以至于朝堂成了他的一言堂，在他强盛之时是没有什么的，但若是继任者不能力压百官，君臣之间的争端也是迟早……许执麓就是利用人心，利用规则，达成自己的阳谋。

而枢密院一旦正式复制，最受冲击的就是兵部，直接说就是兵部尚书赵国公。

偏偏他这个时候离京了，且在瀞花王的牵制下困在了扬州。

到这个时候许执麓的全盘阳谋才揭开序幕而已。

一道又一道的奏章如雪花飞入中书，全部被张庭素压下，只选了部分发往扬州，等待‘圣裁’。

许执麓人在京郊太清观，将发往扬州的奏章截取下来，作出批阅后，再算着时间发回京城。

两人一里一外配合的天衣无缝。

到底是与王参分庭抗礼数十年的老臣，他资历深，官威盛，这些年被祁郢提拔上来的年轻清流官员根本不能撼动他的地位，应该说失去了帝王的支持，百官之中，确实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但在这场权变之中，也有几人揣度出了部分真相，但他们却选择了观望，乃至于推波助澜。

其中便包括苏令容的父亲，而苏家代表的是诸多世家的利益，在祁郢打压外戚势力的这些年自然是夹着尾巴做事，尤为低调，从不冒头干预军政大事……如今乱局之下他敏锐的嗅到了壮大自己派系的绝佳时机。

还有一位就是兵部侍郎，在兵部上下都在骚动，还未认清时机时，第一个赞成枢密院的复制，且与亲信趁机笼络住了兵部的人心，意图谋得枢密使之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隐藏在幕后操控大局的许执麓也感觉到了波涛汹涌，她是想弄权，但朝局之下的斗争也不全由她左右。

她最终的目的是将祁郢架空之后，再披露他‘病重’之真相，然后顺理成章的以辅佐他的名义干政。

简单说就像是要重塑一个碗，第一步必然是打破它。

祁郢昏昏然不知日月，因有过在骊骅山别宫避暑就怠政的先例，便是京城百官们也摸不清他的动向，而各地官员还有边境镇守就更不知京中变局了。

许执麓的胆大妄为或许也只有上了她的船下不来的一众知情者明白，但他们也别无选择，继续迎难而上还有生机，后路什么的早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