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手札：陈默的诡案录 第174章 虫珀迷心

虫珀迷心

西双版纳的雨林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意，六月的雨来得更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油亮的阔叶树上，噼啪声混着腐叶的腥气，往人衣领里钻。生物学家程砚秋蹲在一处断层岩缝前，指尖刚触到块冰凉的东西，就忍不住“咦”了一声——那是枚嵌在岩层里的琥珀，约莫成人拇指大小，通体晶莹得像冻住的月光，在昏沉的雨林里，竟透着股细碎的光。

他小心翼翼地用地质锤敲开周围的岩石，把琥珀取出来，对着头顶漏下的天光细看。这一看，程砚秋的呼吸都顿住了——琥珀里裹着只从未见过的远古昆虫，六条细腿微微舒展，翅膀半张着，连翅脉上的纹路都清晰得能数清，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从琥珀里飞出来。

“程教授，您发现啥了？”身后的助手小林凑过来，看清琥珀里的昆虫时，眼睛也亮了，“这也太完整了吧！”

程砚秋研究古生物三十年，从寒武纪的三叶虫到白垩纪的翼龙化石都见过，却从未遇到过保存得如此完好的虫珀标本。他赶紧从背包里拿出特制的防震盒，垫上软绒布，把琥珀轻轻放进去，扣紧盒盖时，手都带着点颤：“这标本太珍贵了，回去得好好研究。”

科考队返程后，程砚秋第一时间把虫珀带回了研究所的实验室。这间实验室在顶楼，三面是落地玻璃幕墙，采光极好，恒温恒湿的环境刚好适合存放标本。他把防震盒放在靠窗的展柜里，展柜里装着柔和的LEd灯，能清晰照亮琥珀的每一处细节。程砚秋原本打算先观察一周，记录下昆虫的形态特征，再用显微切片技术分析琥珀的形成年代，可没等他开始研究，小林就先出了状况。

小林刚从大学毕业两年，性子文静，跟着程砚秋做过三次科考，向来细致稳妥，连整理标本时都不会出错。可自从虫珀搬进实验室，这姑娘就像变了个人。

第一天，小林在整理实验数据时，突然抬头问：“程教授，您听见窸窣声了吗？像虫子爬动的声音。”程砚秋正盯着显微镜看切片，闻言侧耳听了听，只有通风管道的轻微声响，便笑着说：“可能是通风口的声音，别多想。”小林点点头，没再说话，可握着笔的手却紧了紧。

第二天，程砚秋发现小林总盯着展柜发呆，叫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问她怎么了，小林脸色发白：“程老师，我总觉得……有眼睛在看我，尤其是靠近展柜的时候，那感觉特别明显。”程砚秋皱了皱眉，只当是小林最近太累，让她早点下班休息。

直到第三天凌晨三点，程砚秋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小林”的名字。他刚接起电话，就听见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程老师，我、我做噩梦了……好多虫子爬在我身上，它们的复眼亮得吓人，要把我吞了……”

程砚秋心里一紧，赶紧披了件外套，开车往小林的宿舍赶。敲开门时，小林脸色惨白得像纸，眼底挂着浓重的乌青，手里紧紧攥着被子，浑身还在发抖。她拉着程砚秋的胳膊，声音哽咽：“那些虫子……和琥珀里的一模一样，它们围着我转，我想跑却动不了……”

程砚秋安抚了小林半天，等她情绪稳定些，才回了家。可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小林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做了一辈子科学研究，从不信怪力乱神，可小林向来稳重，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

接下来的几天，小林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只要在实验室待着，她就会头晕心慌，甚至能清晰说出“窸窣声是从虫珀里传出来的”；可只要离开实验室，去楼下的办公室或者回家，症状就会轻很多。程砚秋自己倒是没什么异常，可看着小林日渐憔悴，连饭都吃不下，再看看展柜里那枚泛着冷光的虫珀，心里也渐渐发毛。

他把这事跟研究所的老教授李博说了。李博今年七十多岁，研究古生物一辈子，见多识广。听完成砚秋的话，李博沉吟了半天，说：“你去找找陈默先生吧。我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他帮人解决过类似的事，他懂些‘气场’方面的学问，不是江湖骗子，或许能帮上忙。”

程砚秋半信半疑，可看着小林的样子，还是托人联系了陈默。没过两天，陈默就来了研究所。他穿着件浅灰长衫，背着个帆布包，头发用布带束着，看起来温文尔雅，倒像个教书先生，一点也不像“懂气场”的人。

程砚秋把陈默领到实验室，此时正是上午，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展柜上，琥珀折射出细碎的光，里头的昆虫像悬浮在光里。他刚要开口介绍虫珀的来历，却见陈默盯着展柜，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脚步也停住了。

“程教授，您先让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出去一下，我想单独看看这枚琥珀。”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程砚秋点点头，让其他研究员暂时去隔壁办公室，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和陈默两个人。

陈默没碰展柜，只是围着展柜慢慢走了两圈，时而蹲下来，从不同角度观察虫珀的光影；时而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过了约莫十分钟，他才抬起头，看向程砚秋：“程教授，您研究这枚琥珀时，有没有注意到昆虫的姿态？”

程砚秋愣了愣，点头说：“注意到了，它的肢体很舒展，不像其他虫珀里的昆虫那样蜷缩，我还觉得奇怪。”

“这就是关键。”陈默指着虫珀里的昆虫，“一般昆虫被树脂包裹时，会因为恐惧剧烈挣扎，肢体大多蜷缩扭曲，可这只昆虫，虽然能看出挣扎的痕迹——你看它的后腿，还保持着蹬踏的姿势——却整体保持着一种‘警觉’的姿态，六条腿微屈，翅膀半张，像是在对抗树脂的包裹，又像是在警惕周围的危险。”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它被树脂包裹的瞬间，一定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这种恐惧的意念太强，加上琥珀形成时的特殊环境，竟被完美封存了下来，成了一缕没散的执念。这枚琥珀，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困灵结界’，把那缕恐惧执念困在了里面。”

“执念？结界？”程砚秋听得惊讶，他研究的是古生物形态和地质年代，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可这只是块化石，怎么会影响人的精神？”

“是实验室的环境激活了它。”陈默指着天花板上的LEd灯，又指了指墙角的电磁检测仪，“这种强光和持续的电磁波动，虽然对人来说很微弱，却刚好能刺激琥珀里封存的执念。那缕执念被困了千万年，遇到能激活它的环境，就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情绪，像被困在笼子里的人，忍不住想呼救。”

他看向程砚秋，补充道：“您的精神力强，加上长期研究古生物，对这类‘古老气息’有一定的抵抗力，所以没什么感觉；但小林姑娘精神力较弱，又比较敏感，就容易被执念干扰，产生幻觉、幻听，甚至做噩梦。这不是昆虫的恶意，只是远古生命留下的最后一道恐惧回声。”

程砚秋这才恍然大悟，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却又赶紧问：“那该怎么办？这枚标本对古生物研究很重要，我总不能把它扔了吧？”

“不用扔，只要让那缕执念‘平静’下来就行。”陈默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松香气息飘了出来。“这是用松香萃取的精油，和形成琥珀的树脂同源，气息温和，能安抚那缕恐惧的执念。另外，您得给琥珀换个存放环境——实验室的光线太杂，电磁波动也多，不适合它长期存放。”

他给程砚秋提了两个具体的建议，说得条理清晰：

第一，把虫珀移到研究所地下的储藏室。“选一间密封性好、隔音效果强的房间，不用装强光，只安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就行，温度控制在二十摄氏度左右，湿度保持在百分之五十。最重要的是，别在房间里放任何产生电磁波动的仪器，让环境保持安静稳定，减少对执念的刺激。”

第二，用松香精油定期擦拭琥珀。“每次擦的时候，动作要轻，用软绒布蘸一点精油，轻轻擦拭琥珀表面，别用力摩擦。擦的时候，心里别想着研究、分析，就默念‘已经安全了，没有危险了，安息吧’之类的平和话语。同源的气息加上平和的意念，能慢慢安抚那缕执念，让它不再‘躁动’。”

程砚秋一听，觉得这些办法实在，当天就开始准备。他先去地下储藏室选了间靠里的房间，亲自打扫干净，又让后勤人员安上暖黄色的小灯，放了台小型除湿机，确保环境符合陈默说的要求。

移虫珀的那天，陈默也来了。他戴上薄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展柜，把防震盒取出来，打开盒盖时，动作轻得像在拿一件易碎的珍宝。他从帆布包里拿出块软绒布，蘸了点松香精油，轻轻擦拭琥珀表面，一遍又一遍，眼神专注而温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擦完后，陈默把琥珀放进一个铺着绒布的木盒里，盖上盒盖，又把木盒放进储藏室的柜子里。关柜门之前，他对着木盒轻声说：“沧海桑田，这么多年过去了，树脂变成了琥珀，雨林变成了岩层，没有危险了，安心待着吧。”

奇怪的是，当天下午，小林就给程砚秋打电话，声音轻快了不少：“程老师，我今天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没再听见窸窣声，身上也不发紧了！”晚上，小林又发来消息，说自己睡了个安稳觉，没做噩梦。

过了三四天，小林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不仅能正常上班，还主动提出要帮程砚秋整理虫珀的资料。她跟着程砚秋去了一次地下储藏室，虽然还是有点紧张，却没再出现头晕心慌的症状。

程砚秋看着助手恢复如初，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他也改变了自己的研究计划，决定暂缓对虫珀的切片分析——原本他打算切下一小块琥珀，分析其中的化学成分，以此确定形成年代，现在却觉得，不该这么“打扰”这枚琥珀。他打算先从昆虫的外部形态入手，用高倍显微镜记录下每一处细节，再研究包裹琥珀的岩层，通过岩层的地质年代，间接推断琥珀的形成时间，给那缕远古执念多些平静的时间。

后来，程砚秋每次去储藏室观察虫珀，都会先在心里默念几句平和的话，再轻轻打开木盒。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琥珀上，里头的昆虫依旧栩栩如生，可在程砚秋眼里，它不再像之前那样透着股冰冷的气息——他总觉得，那六条微微舒展的细腿，不再是紧绷的，反而透着股放松的姿态，翅膀也像是轻轻垂了下来，像是真的“安息”了。

有次，他跟陈默提起自己的感受，陈默笑着说：“生命不分大小，哪怕是千万年前的昆虫，也有自己的情绪和执念。做研究的时候，我们追求真理、探索未知，这没错；但有时候，多一份敬畏，多一份温柔，反而能更靠近生命的本质。”

程砚秋深以为然。那天晚上，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段话：“科学的尽头，或许不是冰冷的公式和数据，而是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无论是现存的生灵，还是已经化作化石的远古生命。那枚虫珀教会我的，不仅是古生物的形态特征，更是对生命的温柔与敬畏。”